“什么意思？”

希奥克斯看着法里亚的背影，脸上是难以掩饰的迷惑。

但法里亚只是笑而不语。

然后带着希奥克斯沿着一条溪流缓缓向高处走去，二人都是实力强大的职介者，所以即便年迈和负重，也照样脚步轻盈。

待行到水穷处后，脚边全是茫茫的云雾。

看着天地朦胧一片，法里亚撑了个懒腰，示意希奥克斯也坐下来欣赏这里绝美的景色。

“这个世界的美好，也就只剩下这么一点点了。”

“老师，这话未免偏颇了吧，我觉得刚才年轻人唱山歌的画面就不错，少女为心爱之人辩解的模样也是动人的。”

法里亚笑了笑，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的表情。但希奥克斯转念一想，老师确实能够轻而易举的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毕竟他和少爷一样，都是千万中无一的隐藏职业者——心灵法师。

想到法里亚的职业，希奥克斯就仿佛在一团杂乱的毛线中找到了一个线头。

“难道刚才的撑船老汉和孙女，心里想的跟嘴巴上道给外人的完全不一样？”

法里亚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淡然的笑着。

法里亚见到这种笑容，就知道自己猜的**不离十，因为以前在教自己的时候，每当自己在经过无数次试错才找到最终正解的时候，他都会露出同样的神情。

“那个撑船的老者，他说他的女儿去了很远的地方，一点错都没有，只不过去的是永远回不来的幽冥。至于原因，是因为老者看中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虽然那个少爷的智力有点问题。现在他反对孙女路西和纳兹好，也是因为有一个有钱人家的贵族少爷哈比看上了路西，老头子一心想攀高枝，所以对山歌少年纳兹恨之入骨。”

“不会吧，这——反差也太大了一点。既然他这么贪财，又为何不要我们的船钱呢？”

法里亚摇摇头，继续解释：

“那是因为他蕴藏着更加深的心思在里面。你不好奇嘛，为什么在这条小河上没有其他轮渡，也没有桥梁。”

“为什么？总不可能是这老头的手笔？我可不信他能左右地方的官员、贵族和百姓。”

法里亚笑了笑，

“当然不可能了，但是他却因为常年累月的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乘客，再加上自己聪慧的头脑而领悟出了一项特殊的技能，就是能够洞悉人性，并利用它，操控他，为自己谋取利益的本事。老人从不收取费用，这样可以获得者附近绝大多数人的好感，使得他的良善之名远播。而这样——大家在渡河这件事情上就会对他极度的信任，而且，茶桐城的官员也一定乐的见到这样的状况。因为这样他们就不用从他们每年固定的，仅有的少量预算中分出一部分用来建桥和修缮了。”

“可是，建一座桥的价钱一定没有发给老头几十年的钱加起来要多吧。”

“希奥克斯，官员每年都会调动啊，谁愿意在自己任期内用属于自己的钱给别人某福利，你看看，你还不如一个撑船老头呢。”

“而且，那个少女路西，也根本不是因为什么追求真挚的爱情才和老头发生争执的，他其实只是为了选择一个更傻，对他更死心塌地的憨憨，一个不论她有怎样黑暗的过往都可以无限度包容她的傻子，而纳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法里亚说到这里，还发出了嗤笑。

“她居然雇人强暴她，然后让纳兹撞见。最后，纳兹替她杀了那个被他雇佣的人，最终还深情的将她揽入怀里。”

“不至于吧，犯得着为了测试一个人就做出这种事情吗？”

希奥克斯简直觉得三观受到了冲击。

“路西是他母亲未婚生育的，所以从小他就被周围的孩子嘲笑和讥讽，扭曲阴暗的性格就是在他那个时候形成的。”

说着，他又将头转向希奥克斯。

“刚才在船上，你也听到了那个老头口中的哈比少爷吧？”

希奥克斯点点头，

“貌似是个有钱贵族家的少爷，听那船老头的话，这小子对路西貌似非常非常的喜欢。”

“嗯，那你知道这小子为什么那么喜欢她吗？”

希奥克斯摇摇头。

“男人总是辨别不出女人的好坏，只有女人才可以一眼看出谁是碧池谁是好姑娘。所以他总是在不经意间，将自己被其他女孩‘欺负’的瞬间暴露给哈比看，让哈比每次见到的都是她凄美狼狈又局促的瞬间。这样，平时见惯了趾高气昂的贵族少女的青年，怎么会不对这种楚楚可怜的白莲花心生恻隐之心？”

说道这里，脚下云雾的变化突然加速，时而翻卷，时而撕扯，变幻莫测。

“而每当哈比准备上前帮忙的时候，路西就会果断的拒绝，以决绝的姿态，厌恶的眼神来甩开对方的援助之手。并且还会用平民受不起贵族恩惠的言辞来堵住对方想要吐露的贴心话。”

“这······”

希奥克斯已经可以想象的出，按照这么深的套路搞，哈比对路西产生眷恋的可能性非常的高。

“所以，你现在还觉得这里的人也和山水一样美？”

希奥克斯默不作声了。

失言的他坐在法里亚身边，脑海里全都是刚才老师说的话。

他没想到看似与世无争的老者其实贪图的是更大的富贵，貌似柔弱的少女，也其实是个心机婊。

一想到这些，他突然也有些难过，当初自己家族，不也是因给遇到了一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人，最终才使得他沦为了阶下囚，同时也使得自己变的沉默寡言，很少能对人敞开心扉。

除了少爷和老师——

当他把视线转向老师后，他却突然发现一件事，那就是老师他变了，现在的他脸上写满了抑郁、颓丧和对这个世界的失望。

但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老师出现了这种消极的变化呢？

希奥克斯仔细回想起以前的老师和现在的老师，却惊奇的发现原来老师身上最大的变化只有一个，就是心灵法师能力的觉醒程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希奥克斯突然回想起以前他老爹在外面偷吃，明明知道一切的母亲却从来都不会说他，但是有一次希奥克斯实在没有忍住，就气呼呼的去问母亲何必隐忍，但是他却没想到母亲说了一段让他一直理解不了的话。

“日子，该糊涂的时候就得糊涂，这个世界对女人就是这幅德行，稀里糊涂的把日子过下去就行了。每天散散步、喝喝茶，可比天天盯着你父亲有趣多了。”

以前，他以为母亲只是在忍耐，现在想想，这或许才是在和世界和解，和这个糟糕的世界和平共处。

而老师，本来到了这样的年纪，应该是什么都该看透了，然后快乐的颐养天年。

但却不曾想到心灵法师的能力居然随着年龄增长，逐渐开始解锁，法里亚开始变得能够看到他人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想法。

可这确实像法里亚自己说的，可能并不是件好事。

因为就像自己母亲说的那样，有时候，稀里糊涂的过日子，才可以和这个世界友好的相处。

“有些人一辈子都在追求所谓的真实，但当一个人真的触及到了真实，他真的会开心吗？如果不会，那么他追求的出发点到底是什么呢？”

“对啊，是什么呢？”

法里亚下意识的窥探了希奥克斯的想法。

“这个世界的人，每一个都喜欢用谎言伪装自己，可是世界却照常运行，而且绝大多数的人也能因此过的很舒服，可是当每个人都在说实话，或许世界会毁灭也不一定吧，毕竟每个人的内心中都潜藏魔鬼，即便是你，我亲爱的学生，也曾在某一瞬间因为这个昏迷的少年而想打我一顿发泄。虽然只是一瞬间，然后就被你控制住了。”

希奥克斯听到这句话后，瞬间有些汗颜。

“我不会介意的，你不用自责和担心。毕竟，如果你不生气，我反而会觉得奇怪，觉得你变得没以前那样仗义和可爱了。”

希奥克斯有些尴尬的低下头。

“怎么说呢，这么多年，我见过太多比这还要恶毒的心思了，有的时候就感觉这个世界不该赋予我这样的隐藏职业，因为这种能力就好像天生带着诅咒似的。这个世界就好像一个将我玩弄鼓掌之间的人，但是他在玩弄我的同时，还告诉了我这个事实。”

法里亚露出苦涩的笑容，对着天空絮叨道：

“既然骗，何必要告诉？”

希奥克斯能够感觉出法利亚流露出的那种倦怠感。

这种感觉，有点像当年自己刚进角斗场，一直被虐的日子。

“好了，希奥克斯，陪了我这么多天，也是时候该帮你达成愿望了。”

法里亚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走到小克斯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在默尔索脑袋边半跪在地上。

他将手掌贴在默尔索的额头上，浑身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透明的光芒。

在希奥克斯的感知中，这光是温柔的，就像娟娟的流水那样抚慰人心。

但是下一秒，天空中就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斗气漩涡，将周围的能量一股脑吸引了过来，然后以法里亚为媒介，一股脑的汇进默尔索的身体里。

在斗气的汇入和冲刷下，默尔索露出了难受的神情，但他原本惨白的脸色却在一点点的恢复。

而法里亚红润的脸色却逐渐失去了光泽。

“老师，您这是在······”

虽然他不知道法里亚施展的是什么能力，但是他大致猜的出，这种方法存在巨大的代价。

“没关系的，反正我已经活够了，再说，我也不会立即死去。”

接着，白色的光柱陡然扩张，直直的冲向了天空之中。

而附近的云雾也被瞬间清空，山巅周围出现了沁人的蔚蓝，这种空旷的感觉，令人的心胸也变得舒展开来。

······

这几天，血色天堂鸟龙组的组长帕多拉斯·多拉格心情特别不好，因为他把那几只逃走的老鼠追丢了，现在，他已经在卡奇诺东部地区来来回回飞了三次了，却依旧没有找到那几个老鼠的踪迹。

这一天，他依旧没有丝毫头绪，于是找了一个高耸的山崖，在上边打盹。

帕多拉格喜欢听着狂暴的风在他耳朵边呼啸的声音，他觉得自己能踏着这样的风在空中翱翔，是一件特别酷的事情。

这也是他当初会选择翼龙骑士这个职业的原因。

就在他快要在呼啸的罡风中睡着的时候，距离他并不遥远的云海中，竟然有一道斗气光柱冲天而起。

强大而熟悉的波动瞬间令他浑身的血脉喷张，“终于找到了，亲爱的大老鼠。”

这时，几只翼龙冲破云海，悬停在他的面前，

“老大，这动静似乎是我们要找的人。”

“我知道，叫大家打起精神，是时候大战一场了。”

说完他就大笑着纵身跃下了悬崖，云海也被他搅动的半天无法安宁。

但几秒之后，嘹亮的龙吟就在这片天空响起，一条暗红的巨龙倏地突破云海，向光柱飞去。

······

光芒完全消失后，默尔索闭了好多天的眼眸终于睁开了。

“这里是······”

“少爷，少爷。”

“希奥克斯？”

默尔索还没好好看看希奥克斯，就见到他立马转向另外一个方向。

“老师，老师。”

就当默尔索心想什么老师的时候，一个面色黯淡，白发苍苍的老人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还不等他开口，老人就用一根手指按在了他的脑门上，然后用沙哑

低沉的嗓音说道：

“虽然我没有资格替你做选择，但我不希望你在这样年轻的时候，就变得对这个世界充满失望。”

什么意思？

不等默尔索开口，他就感觉在自己的大脑中，似乎伸进了一个触手，虽然不舒服，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反抗。不过，这种感觉值持续了一瞬间就消失了。

“老师你······”

法里亚摆摆手，将他教到一旁。

“这孩子能力觉醒的实在太早了，这对他以后的成长不好。”

“可是，这不是少爷自己的意愿。”

“那你希望他在二十几岁的年纪就变得和我一样吗？”

希奥克斯看了看眼前这个暮气沉沉的老师，摇了摇头。

“而且，能力都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我只是暂时设置了一个循环，将他准备使用情绪波动感知能力以外的心灵法师能力的意图全部引导到了情绪波动感知能力上，换句话说，在未来一段时间，一直到我设置的心理扰乱失效前，他都只能使用情绪波动感知的能力，他所有想使用更高阶的心灵法师的技能的意图，全都会被使用情绪波动感知能力的想法所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