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秒内,所有人都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黄梅雨弯下腰轻轻触碰了一下水渍,冰层开始迅速地朝众人蔓延。
与此同时,四散的种子在瞬间长成几株大树,将漷江亭给围成了一个封闭空间。
“他这是……怎么了?”
叶星惊慌地看着冯淼像着了魔似的跑向人群,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还用说吗?看阿喵这样子,肯定是想起来什么了……叶星,上来!”
张栲榆朝地下扔了一颗种子,随即抓住一根长出来的树枝悬在空中。
“暂时交给你了,我去把他带回来。”
唐苓朝张栲榆招呼一声,变成一只小猫朝冯淼的方向奔去。
“小心点,外面有可能会被狙击。更何况我们不知道第二生命那群家伙是不是只派了个狙击手在对岸……”张栲榆眼瞅着一根冰锥朝他袭来,堪堪地抓起一颗种子挡在面前,“大妈,打断人说话是很不好的习惯哦?”
“看样子小弟弟你们根本就没打算信任我啊……姐姐我可真伤心。”
说完,黄梅雨用冰锥硬生生地在两棵树中间挤出一道豁口,毫不迟疑地往下一跳,坠入江中。
“完了……”张栲榆意识到了对方想做什么,只好再次扔出一颗种子堵住缺口拖延时间。
一股寒气蔓延在整个漷江亭周围,没过几秒,黄梅雨的身影缓缓升了上来。在她脚下,由冰凝结成的冰柱如同植物一般朝上生长。
而这异象,也渐渐被周围的人群所察觉。
“快看!那个冰……不是黄梅雨吗!”
“她不应该是在监狱里吗?怎么突然就……”
“肯定是趁着那次爆炸逃出来的啊!快报警!报警啊!”
“唉……我本来不想闹得这么大的。”黄梅雨轻叹了口气。
只见她随意地挥了挥手,一道巨大的冰锥就将张栲榆的树木给砸得稀巴烂。
河对岸的草丛里,一双眼睛正将这场闹剧看得清清楚楚。
“呵,好像注意到我了?虽然被下达的命令是只要被注意到了就撤退,但……”瞄准镜对准了挤进人群的冯淼,“至少得带走一个。”
“以为冲进人堆里我就没法开枪了吗,可笑。”
“咦?这不是……”
瞄准镜里,出现了一位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这下有趣了。”
冯淼的心从未跳得如此之快,至少在他的意识中从来没有如此之快。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但他确定自己在寻找着一个人。
一位与他擦肩而过的女生。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为什么要寻找她。但冯淼看到她的第一眼,那破碎的意识就竭力地告诉他:“追上去。”
“让一让,抱歉,请让一让。”
冯淼勉强挤过因恐慌而四散的人群,到处寻找着那位女生的身影。
“没有……不见了……”
就如同最后一根稻草断掉一般,冯淼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为什么……我就是……找不到啊……”
“想到什么了?”
一个声音从冯淼身前响起,他艰难地抬起头,发现唐苓正静静地注视他。
“我……”
“先躲到这里来。”唐苓将瘫坐在地的冯淼拉到一根石柱后面,然后才扶着他的肩膀直视着他。
“你刚刚,想到什么了吗?”
冯淼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出来,他像是为了寻找安全感一般将唐苓抱住,眼泪鼻涕全都蹭到后者的衣服上了。
唐苓浑身一颤,但没有拒绝冯淼的拥抱,反而像个母亲一般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
“说吧,究竟怎么了?”
“我……刚刚有种感觉……马上就要想起来了……但,找不到了……那个女生……”
“女生?什么样的?”
“粉红色的衣服……和我差不多高。”冯淼艰难地回忆道,“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真的有种‘她跟我有关’的感觉……”
“我真的……很想知道自己是谁啊……”
冯淼懦弱地靠在唐苓的身上,就像所有的希望都被无情地夺走了一般无助。
但随后,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情。
唐苓在笑。
这个自从自己从病床上醒来,一直都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女生,竟然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很,很好笑吗?”
“不,我只是弄明白了。”唐苓掏出手机,从相册里调出一张照片递到冯淼的眼前。
“弄明白了你到底是谁。”
那是一张三个人的合照,张栲榆正摆出一副可笑的鬼脸,叶星在一边正襟危坐地挤出笑容……
而最重要的是,坐在中间的那个女生。
唐苓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失忆后冯淼的性格和之前差别那么大、为什么冯淼对游戏完全没印象、为什么那么多地方完全没法让冯淼找到哪怕一丝记忆……
因为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冯淼啊!
那一瞬间,一道闪电从冯淼的脑海中闪过,将迷雾劈得烟消云散。他在梦中再怎么努力都看不清的女生的脸与他面前这个女生的脸重叠,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这张照片就像一道电流一般,瞬间传遍了冯淼的全身。
不……应该是“哥斯特”的全身。
“卧槽!”
哥斯特一把将唐苓推开,随后狼狈地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泪水。
“竟然让你看到这个样子了……妈的……太丢人了!”
“看不出来啊,哥斯特小姐。”
唐苓仍挂着那丝若隐若现的微笑,但在哥斯特看起来完全就是在嘲讽。
“闭嘴!之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唐苓突然恢复起了原来那副冷漠的样子,冷冷地问道:
“真正的冯淼呢?”
哥斯特反射性地抓了抓脖颈处,才意识到了吊坠没戴在脖子上。
……
“给我!”哥斯特一把夺过唐苓的手机,“医院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正数第二个就是。”
哥斯特立马拨打了那个电话,不久后,接通声响起了。
“您好,我是之前住在这里的患者冯淼,我有个吊坠似乎忘在病房里了,请问……”
“啊?被放在了前台柜子里保存着?不应该啊……要是碰到了早就……”
哥斯特突然猛地一拍脑门,她竟然忘了一般在医院打扫卫生都会戴手套这件事。
“啊啊……没什么没什么!你们现在能拿出来看看吗?其实我有两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吊坠,一个是树脂做的,一个是真正的宝石做的……是是是,只找到了一个没关系,我想确认一下找到的这个是不是宝石的那个,树脂的那个不见了也没什么,我就是害怕真正的吊坠不见了!”
“嗯嗯!麻烦你们了……”
几公里外的医院内,一位护士打开了前台柜子,翻找出藏在层层资料中的一颗红宝石吊坠,仔细端详道:
“嗯……我是看不出来到底是哪种材质的。”
“摸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这玩意看上去挺邪门的,虽然我不太想去碰……”
护士叹了口气,脱掉了手上的手套,用手碰了碰那颗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吊坠。
“冰凉凉的,不可能是树脂。好消息……”
同一时刻,在相隔几公里的飞煌公园里,哥斯特突然全身一震。随即,唐苓在他身上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哦吼……好久不见啊。”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飞煌公园的出口,一位女生指着不远处那醒目的巨大冰柱,拉扯着旁边中年男子的衣角好奇地盯着他。
“爸爸,那里怎么了?”
“啧……看来那群家伙又在背地里干些傻事啊。光言市才刚恢复和平,就不能让它安宁点吗?”
“爸爸?”
“啊,没事没事。我们先回家吧,太晚回去那实验狂又要闹了。”
“总觉得那里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在发生……”
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生担忧地朝已经被冰层给包裹住的漷江亭望了一眼,然后追上了中年男子的脚步。
“大妈啊!要不我们谈谈吧!”
张栲榆冷得瑟瑟发抖,抓着一把植物种子大声喊道。
“现在还叫大妈吗?”
“你让我叫你什么都成!姐姐妹妹大妈大婶……你让我叫哪个我就叫哪个!”
“呵,现在才知道求饶啊?”
“现在这种紧急情况,让我昧着良心说什么话都没问题的!”
“小弟弟……你还真得学一学为人处世啊。”
黄梅雨嗤笑了一声,仅仅挥一挥手,困住张栲榆和叶星的冰层就长出了一根根冰刺,缓缓地朝中心的树枝处靠近。
“大妈,你这也做得太绝了吧……我没记得自己有什么地方惹到你了啊?”
“烤鱼你快闭嘴吧!你刚刚就惹到她不下三遍了!”
“让我来教一教你吧,为人处世的第一步……”
“第一步就是任何时候都不要觉得自己掌握了全局。”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黄梅雨身后响起,她很熟悉那个声音的主人。
“我从未像现在一样感受到了自由的美妙……当你逃出监狱的时候也有这个想法吧?”
“黄梅雨。”
黄梅雨丝毫没有慌张,她知道无论任何敌人,只要碰到了她的冰层,都只不过是蜘蛛网上的昆虫罢了。
如她所料,转眼间冰层就已经爬上了那人的胸口处,眼看着他就要被冻成一副冰雕。
“我说小弟弟,你不会是刚恢复记忆脑子不太清醒吧?竟然自投……”
黄梅雨的嘲笑戛然而止,因为她发现……
冯淼竟然凭空消失了。
不是与什么东西交换了位置,而是直接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