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曾经的选择
棋盘山有一处仙家洞府,位置极好,风景秀丽,山水相映成趣,算得人间仙境。
厅内,儒衫男子盘膝而坐,身前放了张泾渭分明的棋盘,纵横交错,黑白厮杀,战得尤为激烈。风卷珠帘,他微微一笑,落下最后一子,算是功德圆满。
“好棋。”
男子自赞一声,拿起放在身旁的酒壶满饮一口,厅内顿时酒香弥漫。男人挥袖擦拭嘴角,既有江湖人士的豪迈,又有书院君子的谦逊,气质显得极为复杂。
蓦然,天空落下一道惊雷,装饰精致的小楼顿时就毁了一半,一道人影出现在男人面前。
男人似乎早有预料,神色如常,拍了拍一身尘埃,无奈地说道:“我这小楼可建起没多久,花了不少银子的。虽说多年不见,可你难得来串个门就毁去大半,我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呀,麻烦下次还是走正门,好吗?”
来人置若罔闻,没有回答,而是一剑拔出,直指眼前的读书人,剑尖距离对方眉心不过一寸。
男人抬头仔细看了看她,还是一样,长发及腰,灵通剔透。本该是个动人心魄的女子,却偏偏穿了一身男儿装,可依旧体态婀娜,更添一份英气。更让人在意的是她的面上带着一副可爱的兔儿面具,遮住了那见上一眼,便足以让世间男子都呼吸一窒的绝世容颜。
男人起身,不在意那眉心的剑刃,悠哉悠哉地走到窗前,外面山河大川,云雾缭绕,可就没有一处是他想去的地方。
“把剑收起来吧,吓唬人从来都不是你的强项,你若真要杀我,也只需一剑,何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过是心里有气,想找我要个说法罢了。”
女子抬手一剑,剑气划过珠帘,帘子未断,可男子的脖颈出已多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再深入几分,便会断了血脉。
男人微感诧异,似乎没有料到女子真会对他出剑,可也只是诧异,并未恼怒,反而有些怅然。
当初跟在那人身后的小丫头片子,终究是成了一名真正的山上修士。
男子转身,静静望着她,四目相对,男人似乎是想从那面具后的眼睛里看到一些别样的情绪,可他有些失望,她的眼神已经死了,留下的似乎只是一副躯壳。
随即男人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副面具上,眉头微皱。
“为何还戴着它,你是你,她是她,即使你不再开口说话,也代替不了她,你应该知道谁也不能代替她在那人心中的地位。”
女子沉默不语,只是那原本就灰暗的眼神似乎又暗淡了几分。
男子也惆怅了起来,拿起酒壶灌了一口,缅怀道:“你知道吗,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当初我们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天下苍生’这四个字,当真有那么重要吗?你,我,闷葫芦,九儿,我们四个当初如果选择站在他的身旁,一起面对那三座天下,现在是不是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不再有山上修士,不再有天上神仙,只有凡夫俗子,安居乐业,这又将会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可惜,那个人的期望终究是落空了。
女子依旧沉默,事实上从对那人出剑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已经死了,她自愿成了一件兵器,一件为守护‘天下苍生’而活的兵器。
这个担子很沉很重,落在肩上,便再也无法褪去。
以前有个人总走在前方,为她遮风挡雨,哪怕是天塌下来了,那人也会转头笑着安慰道:“别怕,有师傅扛着呢。”
可现在那人已经不在了,自己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从背后刺了一剑,伤了他的心,刺了那个一直挡在她面前,护她成长的男人。
天空中,云海忽然开始翻滚,雷音阵阵,随即一道威严嗓音响起:“司徒,须知天道轮回,自有命数。你擅自对金池镇布局,已是坏了规矩,你可知罪。”
伴随着这位仙人的话语,雷声更加迅猛,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好似金蛇狂舞,威严无比。
男人撇撇嘴,轻声道:“知道是我在布局却不阻止,等事成了反倒来兴师问罪,好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又有一位仙人嗤笑道:“读书人做事到底是见不得光,你要是真有本事,吃我一拳,这事就算过去了如何。”
男子脸上始终保持着笑意,问道:“不知秋枫,映岚两位仙人何在,以往我若过了界,都是他二人前来告诫的。”
云海上,威严的声音道:“莫要套近乎,他们二尊大仙自有要事处理,怎会有空来理睬你这迂腐书生。”
男人嘴角微扬,笑得有些无奈:“原来是知道这劫不好抗,派了两个刚破镜的仙人来挡灾,够无耻的。”
另一个仙人脾气不太好,讥笑:“小小儒生,胆大妄为,先吃本座一拳,以儆效尤。”
言毕,云海之上便有一只金色拳头从天而降,一拳之下,整座棋盘山怕是都要被夷为平地。
男子不为所动,只是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子,问道:“怎样,让给你了,是不是挥上一剑,心里才能痛快些。”
女子不言,一步踏出,剑去刀留,一柄雪白长刀挎于腰间。弓步弯腰,一手握刀,一手握鞘。
云海中亮起一根细线,未见拔刀却已回鞘,随即那一拳砸下的仙人便捂着断臂坠落山涧,看来并非普通外伤,怕是连大道根本都让人凭空斩去了一段。
另一仙人见状,哪敢逗留,连狠话都没撂下,便腾云驾雾打算遁走。
女子手中长刀一闪,又成了一张赤色长弓。抬首拉弓,弦上无箭,可随她虚空一放,远处云海便燃起大火,铺天盖地。那声音威严的仙人立马就成了一具焦炭,跌落凡尘。
做完这一切后,女子又看了男人一眼,便飘然离去。
男人摸摸鼻子,眼中流光逆转,四周景物便开始产生变化,原本被毁去的小楼转眼间又恢复如初,好似那女子从未来过一样。
他走回棋盘前,盘膝坐下,看着本该结束的残局,蓦然一笑:“这棋还有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