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雨幕
李府的大管家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当初拉叶凡和小叶子当苦力时,说事成之后会给两人一些赏银,他没有食言,即是外面下着大雨,他还是……派巴图来送钱了。
巴图原以为得师傅让自己当跑腿是在撒气,这点小事交给府内的下人去做就是了,交给他这堂堂的护卫统领,实在是大材小用。结果却被老人狠狠臭骂了一顿。
“你他娘的不就是个下人吗,啥也不干就会吃白食,身子养好了吧,养好了就给老子去跑腿,别整天在这呆着,李府不养猪。”
巴图吓得赶忙溜出了门,一路上未敢停留就直奔破庙而来了,结果没想到却在这见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巴图自然大喜过望,酒逢知己千杯少,拉着叶凡就要来个不醉不归。
不过他也没有忘记正事,将师傅给的红包拿了出来,可惜还未交到叶凡手上,就被一只小手给夺了过去。
巴图一脸不解,女孩却义正言辞道:“是他自己说都给我的,可不是抢。”
巴图看向少年,叶凡只得摇头苦笑,说是一言难尽。
巴图恍然,用力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给了个男人都懂得眼神。
就这样,小叶子躲在一旁偷看红包内的赏钱,而两个男人自然是无话不谈,酒水相伴。
叶凡不擅饮酒,可架不住对方的热情,便小酌了几口,顿感辛辣味十足,脸部僵硬,看得巴图是哈哈大笑。巴图是好酒之人,且爱喝烈酒,每次出行就连水袋内装的都是酒,纯度极高,常人喝不了几口就会醉。
不过叶凡体质特殊,长久淬体锻炼出的五脏六腑还不至于被区区的酒精打败,便梗着脖子又饮了几杯。
“好酒量,叔给你再满上。”
巴图宽慰地笑着,给少年又添上了一杯:“少年饮酒,‘烈’字当头,这酒就该这么喝,才有人情味儿嘛。”
叶凡脸色通红,也不用劝,便仰头灌下,引来巴图拍手叫好。
说来也是奇怪,酒这玩意儿刚入口时难以适应,辛辣刺激恨不得一口吐出来。可随着喝得多了,喝得久了,似乎就能慢慢品出其中的味儿来。
叶凡有些明白小镇里那酒鬼秀才为何明明怕老婆怕的要死,可还是会忍不住偷偷拿钱让叶凡去打酒,估计这就是书里说的“一醉解千愁吧。”
少年喝了不少,脑袋晕乎乎的,可惜没有下酒菜,不然就是一桩美事。
喝到最后,巴图都有些舍不得了,他没想到这小子看着酒量浅,真喝起来也是个不要命的,常人几口就醉的玩意儿,这小子竟然喝了一肚子,要不是自己拦着,说不定还真要喝晕过去了。
巴图苦笑着摇摇头,提起手中的酒袋子,还不到两成,这可是他一个月的量,以后的日子恐怕得勒紧裤腰带过喽。
因为府内还有个脾气糟糕的师傅等着,巴图没有逗留太久,临走时只是深深看了少年一眼,弯腰鞠躬,由衷地道了声谢。
叶凡躺在草垛上,醉眼朦胧,脑袋里似乎有成群的蜜蜂在叫,初次尝醉的他,有种说不出的快意,嘴里不断呢喃着:“好酒,再来一杯。”
小叶子数完钱后,眉开眼笑,那老头真没少给,足足一人十两,够他们俩痛快吃喝好几个月了。可随即她又看到少年醉的不省人事的样子,眉头一皱,有些心疼。跪坐在一旁,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随后又摸了摸自己的,垂头丧气起来,好像肉是少了点儿,没那软乎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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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图刚回到李府,就见自己的师傅大马金刀地坐在院子里,他顿感不妙,可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没那转身逃跑的勇气,所以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挨训。
“师傅,我回来了。”
老人点点头,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桌上的信封说道:“拿去看看。”
巴图疑惑地接过信函,打开一看,里面是封文书,应征入伍的。
“师傅,这是?”
老人起身,双手负在身后,在院子里走了两步:“明天,你就去军中报道,边塞近几年有些不太平,塞外的胡子总是来中原烧杀抢掠,你去历练个几年,要是混不到个校尉就别回来了。”
巴图哭丧着脸,怎么平白无故就要去参军了,还是边塞那苦寒之地。
“师傅,不去行不行啊?”
老人冷哼一声,眼神锋利如刀:“你说呢?”
巴图缩了缩脖子,得了,一点儿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老头子这回是认真的,自己也只能乖乖认命了。
告别了师傅,巴图立马回屋收拾行囊,准备明日一早奔赴前线。
“你倒是舍得,将他送去军中历练,没个十年军功可混不到校尉吧。”
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位风度翩翩的男子,纸扇子一开,繁花落尽。
老人叹了口气:“我就这点儿香火传承,总得留着不是吗?”
男子不置可否,只是望向那天上的雨幕,自言自语道:“好一场腥风血雨,就是来得早了些。”
李儒收起纸扇,再次看向老人,眼神有些复杂:“我观你的命数被人动了手脚,近期可能会出事,还是出去躲上一阵吧。”
老人摇摇头,说道:“我本就该是个死人,都苟延残喘了这么些年了,福也享够了,就不逃了。反观是你,那皇家的小儿可养了两条恶犬,上门就要啃你的心头肉,你可舍得?”
李儒哈哈一笑,面色又骤热冰冷,一字一顿道:“客人来了有酒肉,饿狼来了有长矛,何须畏惧。”
老人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这些年多亏有你替我遮蔽天机,才换来这短暂的太平,就怕最后啥也帮不上,白白欠了你的情。”
李儒没接话,只是沉默转身,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既然不想欠我的情,那就好好活着,等到时机到了,自然让您老一次性全还了。”
老人洒然一笑,身子蓦然一跃,站上屋檐。四周的雨水不断地落下,在其身外形成一道薄薄的雨幕。
老人迎风而立,浑浊的双眸静静望向南方,那里曾是他的家乡,是他拼死都要守护的地方。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老人呢喃自语,思绪似乎又飞到了那鲜血淋漓的战场,无数的将士前赴后继,用尸骨铺成的大道,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