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历六十一年,黄婷国国主暴毙于宫中,享年四十三岁,成为黄婷国建国以来在位时间最短的一位帝王。据史料记载,皇帝陛下临死前曾不断下旨,命太子进宫面圣,可惜太子殿下并不在宫内,朝廷派出诸多密探寻找皆无所获,且在陛下驾崩之后也一直都未出现过。
民间传闻,太子殿下可能是被邻国派出的高手所暗杀了。毕竟他离宫时身边有一位大内貂寺随同,一名八境武夫的高手,岂会随便遭遇不测,若是真有了什么,也定然是势力庞的大一方所为。还有一种传闻,说是天子殿下厌倦了宫内的明争暗斗,选择随高人上山修行去了,不过这种传闻信得不多,因为若真是如此,那也用不着连韩貂寺也都杳无音讯吧,所以朝中之人更偏向于第一种传闻。
死了君王,又丢了储君,黄婷国一时间群龙无首。由于皇帝陛下生前只育有一子,所以大臣门一番商量以后,决定按照兄终弟及的古老规矩,让拥有皇室血统的靖王继位。
靖王是皇帝陛下的兄弟,因为为人比较懦弱,心无大志,构不成威胁所以才能在当年的血腥争夺中保全性命。皇帝陛下继位后便将他贬到了苦寒之地,当个逍遥王爷。
这些年来,靖王一直都老实本分,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因为治理有方,在当地也算深得百姓爱戴。现如今莫名一个大果子砸在了头上,而且还是砸得他头破血流的那种。
据传递旨意的太监所言,靖王听到这天大的好消息时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吓得痛哭流涕,还吩咐家人收拾细软,准备连夜出逃。他觉得这旨意并非是要他回去继承王位,而是兄长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想拉他一块陪葬罢了。
最后还是随行的军士将这糊涂王爷五花大绑给带回了京中,直到屁股坐上那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王座时,男人仍有些难以置信,东摸摸西碰碰,傻笑得像个孩子。
新王顺利登基,黄庭国算是暂时稳住了国情,便有武将跳出来,以太子无辜失踪为由,请愿向邻国出兵征讨。按理说这正是巩固新王威严的大好时机,既能张扬国力,谋取利益,又能平定家仇,给民间一个交代。
可是新王并不打算如此,直言:“人既然已经死了,再为他们拼上活人的性命不值当,不如让这群将士回家耕作,颁令减税,全国休养生息,至少十年之内,不可再起兵戈。”
大臣们虽有异议,可考虑到新王已经是黄婷国最后一点皇室血脉,还是顺着些好,免得他又脑袋发热,像太子一样跑得无隐无踪,到时可就真得要天下大乱了。
——————
对木子城的百姓来说,改朝换代是国家大事,虽然听着震撼人心,可和他们的切实生活似乎又搭不上边。让城中百姓在意的,只有家中的一亩三分地,和城内的物价是否又涨了。
当然,也有那么几件事情让人在意,成了他们的饭后谈资。
木子城的大户李家的大少爷忽然说要外出游学,走时啥护卫也没带,就带了个一身黑袍的老人,据说那老人还是个神仙,过江坐得不是船,而是一条大黑蛇,威风的很。
第二件事,就是李家小姐意外被一位路过的年轻道人看中,要收为徒,临走时天上亮起了彩光,一眨眼,两人便消失不见了。
而第三件事,才是人们谈论最多的,李府的老爷在外居然还有个私生子,听说还考上了举人,被李老爷给接了回来,认祖归宗。
相比前两件事的玄乎,木子城的百姓还是对于第三件事津津乐道,毕竟他们只是凡夫俗子,山上神仙都高高在上,谈论不得。唯一让人有些奇怪的是,似乎自从那次城内百姓集体昏厥之后,醒来身子骨都硬朗了很多,一些原本躺在床上等死的老人居然都能下地散步了,而孩子们也都无痛无灾,从小到大似乎从未生过病。
——————
崎岖的山路上,有位少年背着一身家当,叮叮当当走得欢快。他步伐稳健,面不红气不喘,只是时不时低头望一眼脖子上悬挂着的珠子,随即便又笑着跑了起来。
走山路是一件又累又闷的事情,因为看不到人,也见不到动物,偶尔传来几声鸟鸣,也是一闪而逝。不过少年对此倒是乐此不疲,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目视前方,因为心中有了目标,便不再迷茫。
在木子城一番打听,得知绿柳庄坐落在北洲以北的地界,只是具体的路线就不得而知了。所以叶凡打算一路向北,若是遇到人了,就停下打听一下,早晚能够找到那庄子的。
因为叶凡图快,没有走那宽阔的管道,而是选择了难行的山路,要一连翻过几座大山,才算离开黄婷国的境内,所以一连赶了十几天的路,荒山野岭的也没遇上个人。
不过好在有了近三个月的荒野生活,叶凡倒是习惯了。饿了就吃买的干粮;渴了就喝林中的雾水;晚上睡觉怕蛇虫鼠蚁就躲书上;遇上刮风下雨了就穿上一身蓑衣,再将那口大锅顶在头上,比雨伞好使,不至于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
又是一个明光明媚的日子,叶凡正在山林中走着,这时山谷内忽然传来马蹄声。叶凡有些好奇便跑到山崖边,放眼望去,就见下方的马蹄形山谷内,一群绿林好汉正围追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说是绿林好汉其实不过是群打家劫舍的山匪,各个虎背熊腰,提枪握刀,目露凶光。叶凡见那姑娘被逼进了死路,退无可退,便放下身上的家当,再拿一块石头挡住,撸起袖子准备下去救人。
“哈哈哈,这娘们还挺能跑的,老子骑马都差点没追上。”为首的疤脸汉子大笑起来,一双眼睛将女子从头看到脚,在从脚看到头,最后停留在那双圆润上,不肯离开。
汉子狠狠咽了口口水,心里骂了声:“真他娘的大。”
女子似有所感,捂着胸前连连后退,脸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越发刺激这群男人们的狼性。
眼看这群山匪越靠越近,尽数进入山谷,那本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柔弱女子忽然摇身一变,化作一条吞天火蟒,趁势而出。
山匪们哪见过这架势,为首的疤脸汉子连反应都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火蟒张开的血盆大口一口吞下,没了踪影。其余山匪见状,纷纷惊叫着想要逃窜,可这马蹄形山谷进来容易,出去可见难了,更何况还人人骑马,想要转个身都难。
反观那化作火蟒的女子,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在峭壁上蜿蜒游走,游刃有余,一口一个,吃得厉害。
山匪们自知死路一条,便想奋起顽抗,可那以往能轻松切开‘瘦马’皮肉的刀剑砍在那火蟒的鳞片上时,只冒出道道火星,根本伤不到内在,绝望的众人发出阵阵惨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都成了那火蟒腹中之食。
重新幻化成女子的火蟒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猩红的嘴唇,极具魅惑。
“哼,要不是老娘受了点内伤,何须你们这群豺狗果腹,想在老娘身上策马蹦腾,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命。”
女子重新挽上发髻,摇身一变,一袭鲜红罗裙加身,勾勒出曼妙的身姿,眨眼之间就成了个落落大方的美艳御姐,哪还有先前那点柔弱模样。
女子本是这山中的蛇妖,常年在此修行,算是偶然得了几桩机缘,才晋升至五境练气士,可幻化成人形。可后来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一头熊妖,仗着自己皮擦肉厚,踩过了界,来到她的地盘上作威作福。
妖类皆有自己的领域地盘,一旦有一方踩过了界,那必然会是一场大战。女子当然也不是怕事的主,那一战打得极为凶残,双方大打出手,结果还是那熊妖底子更厚实些,将女子重伤,抢了她的山中府邸,当了这里新的山大王。
女子虽逃过一劫,没有身死道消,可也修为受创,难以再战,只好躲到这深山老林里暗暗养伤,等待东山再起的时机。
女子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后,便要离开。恰巧这时身后的山崖上滚落了一块细小的碎石,这在往常并不显眼,可对于如今草木皆兵的女子而言,不亚于震天雷鸣。
女子蓦然转身,眼神冰冷望向高处的山崖,能第一时间避开她耳目的定然不会是个凡夫俗子,至少也是初境的纯粹武夫或山上修士。
山崖处,少年正四肢并用地抱着块巨大的石头,模样有些滑稽,见被发现了,他只好转过脑袋,灿灿一笑道:“如果我说,我只是偶然路过的,你信吗?”
女子闻言嘴角微微翘起,笑靥如花:“你说呢,小兄弟。”
下一秒,女子拔地而起,瞬间飞上高空,一掌便朝着少年脑门打去,掌风凌厉,不曾留手。
叶凡松开双手,脚下一蹬,迎着女子的掌印就是一拳,双方于空中相撞,气浪翻滚,轰鸣刺耳。
叶凡向后一跃,灵巧地跳上石壁。而女子则飘然落回地面,再抬头时,眼中已经多了几分凝重。
“四境武夫!”
女子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这几年准是犯太岁了,怎么出门都能遇到个实力不弱的高手。若是在以前,凭她五境练气士的修为,还不至如此。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受了内伤,空有五境修为,可真动起手来也顶多发挥个四境水准,对上的还是杀伐之力较重的纯粹武夫。
这一架不好打,女子心中暗暗皱眉。
叶凡蹲在石壁上,看着下方的红裙女子,有些吃惊还有些好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妖类,以往只从书上看到过一些只言片语的介绍,现在亲眼所见了不免有些稀奇。
见少年没有立马出手,女子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有立马撕破脸,那说明至少还有的谈。
“没想到小兄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是奴家唐突了,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又在那座仙山上修行,可否下来,奴家愿招待一二,也算尽了地主之谊。”女子娇媚道,声音轻柔似乎,令人骨头发软。
叶凡起身,眨了眨眼,想了想学那江湖人士朝女子抱拳说道:“不了,我还要赶路,告辞了。”
说完,不等女子回答,少年几个跳跃飞上山顶,背上那一身行头,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女子愣愣地站在山谷中,脸上还挂着僵硬的笑容,似乎没料到那人会走得如此干脆,一点仙家风范也没有。
女子摸了摸自己美艳不可方物的脸颊,暗自失神,人族的修士不该是这德性吧,不是总爱口里嚷嚷斩妖除魔的吗,怎么事到临头,反倒先跑了,难道是自己这份皮囊入不了眼?
女子有些疑惑,她并不认为少年是害怕了,从身手上看,那一拳出得游刃有余,该还有底牌没亮,这也是女子愿意放下身段,有意结好的原因。
只可惜那人不识时务,白白错过了一桩好机缘。
林间,叶凡背着竹筐和一身家当飞快穿梭,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想起刚才事,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江湖经验太浅,谁能想到那看似柔弱的女子一眨眼就成了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他先前居然还想下去营救,现在想来是自己天真了。
叶凡对妖类谈不上厌恶,也谈不上喜欢,因为不了解,妄下断论就显得很愚昧,他只是单纯不想惹麻烦。那女人修为不差,要是真动起手来,叶凡没有把握一定能赢她。至于替那群山匪报仇,就更谈不上了。大家非亲非故的,而且那群人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好人,用道上的一句话来说,那就是‘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只是这次他们的运气差了些,花没采到,发而自己丢了性命,怪也只能怪时运不济,怨不得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