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狩猎场
山林间激起强烈的气浪,四周树木摇摆,军士们胯下的战马发出阵阵嘶鸣,来回踱着蹄子。
王猛拉紧缰绳,巨斧重新扛回肩上,张狂笑道:“光凭一个五境的妖,可取不了我的性命啊。”
姚文轻哼一声,身后黑熊精心有灵犀,运气喷出一口精血。白面书生以指代笔,以血为墨,于空中画符,霎时间星光点点,无数玄妙文字脱手而出,升上高空,只听一声惊雷炸响,大雨倾盆而下,整座披霞山顿时都笼罩在金色的光辉之下。
王猛微微皱眉,却又很快舒展,嗤笑一声道:“你这腐儒何时学了这鬼神之术,不要以为占了此处山水气运,就能与我王某人有一战之力。”
姚文原本就十分苍白的脸色在使出这一手神通之后,更是变得面无血色,身子也朦胧了些,似看不真切,不过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笑意。
“不求殊死一搏,但愿能拉着你王猛一块儿去地下作伴就好。”
王猛舞动手中巨斧,面目狰狞,大声喝道:“好啊,若真有本事,尽管来取我这颗项上头颅。生前你斗不过我,死后也是个无能之鬼。今日,我倒是要让下人看看,何为百无一用是书生!”
王猛厉声呵骂,手中巨斧迎面劈下,银光炸裂,一阵地动山摇之后,前方已空无一物,只留一条深深裂缝,触目惊心。
裨将起身四顾,却不见那白面书生与黑熊精的身影,想必是用某种手段巧妙遁走了。
“将军是否派人追击?”裨将问道。
王猛收回巨斧,抚摸着胯下受惊的战马,待马儿平息了之后,他冷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吩咐弟兄们按原定计划逐步搜寻,我倒要看看,姓姚的还有何手段可使。”
裨将领命,从腰间取出一只铜管,拉动引线,一道鲜红烟雾顿时射向高空。
山中潜伏着的军马见到信号后,便自觉成铁桶状收拢,开始慢慢向山顶方位包抄,看样子是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王猛骑着高头大马,云淡风轻地领着十余骑,在林间游荡,不快也不慢,似乎先前的冲突并未扰乱他悠闲的兴致。
想来也是,如今那人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的鬼魂野鬼,靠着此处山水起运才勉强保住魂魄不散,能否过得了今年的清明还是个未知之数。哪像他,正值壮年,朝里朝外皆如日中,想要跟他斗,无异于以卵击石,贻笑大方。
不过王猛也是个心思谨慎的人,哪怕心中有着诸多不屑,可真上了战场,他也会不遗余力地将敌人彻底粉碎。
狮子搏兔,亦是全力以赴。
这次进山,他所率之军皆是足下亲兵,手中都是沾了那脏血的自己人,全是边疆沙场出身,无家势背景,可以除了他王猛外,再无其他靠山。自己许他们荣华富贵,他们便为自己扫除前途障碍,福祸相依,荣辱与共,这才疆忠心。而非姚文那无用的读书人,守不住江山社稷,更护不住一家老,简直愚忠,愚不可及!
山林间,随着近千饶军队慢慢逼近,披霞山上的洞府内无疑是炸开了锅,一些投奔而来的妖惶恐不已,有的甚至打算趁大王没回来,干脆一走了之。
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便是夫妻挚爱,也是如此,他们这些修炼化形的畜生又如何能免俗。
到底他们不过是些山中精魅,修炼成人形也是想图个安逸舒适,不用再过那茹毛饮血的糟糕日子,平日里欺负欺负过路的普通人还行,现在真要和人家的正规军干上了,可不就是找死吗?
就在众妖七嘴八舌,讨论着是该走还是该留时,一股黑风从洞外挂了进来,落在石座上,正是去而复返的黑熊精,还有那时刻站在一旁的白面书生。
黑脸汉子怒喝一声,大声骂道:“都瞎吵吵什么,老子还没死呢,哪个要是想走,站出来,老子觉不拦着。”
此言一出,当即就有一只半人半羊的妖物站了出来,怯声道:“大……大王,我家老母病了,想让我回去照顾……”
话还未完,羊妖忽然感觉眼前一黑,只见一硕大无朋的铁锤突然砸了下来,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众目睽睽之下,羊妖顿时被砸成了一摊肉泥,血浆四溅,死得不能再死了。
众妖顿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惴惴,再也不敢什么家里有事的混账话了。
黑熊精一手一个南瓜大锤,狰狞的目光在众妖身上来回扫视:“还有哪个想走的,站出来,大王我再送他一锤,不拦着就绝不拦着。”
众妖哪还有胆气开口啊,纷纷跪倒在地,磕头谢罪。心想你是没拦着,而是直接给砸死了,这么一锤下去,谁还走得了啊。
见焦躁的气氛算是被压住了,黑熊精才冷哼一声,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后大大咧咧地坐回了石座上。
这时,那个看着有些脑子的白面书生开口道:“大家都是披霞山土生土长的兄弟,如今披霞山有难,我想诸位也不会弃山门于不顾,做那无情无义之人。”
众妖匍匐在地,沉默不语。他们听不懂书生话里的学问,只怕就算听懂了也会嗤之以鼻,他们本就不是人,享不了饶福,却要背人惹的债,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只是没人敢反驳,皆低头顺从,因为有时能驱使他人卖命的不一定是利益,还有恐惧。
白面书生继续道:“当然,要大家去和那些人族军士硬碰硬是不成的,他们都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与往日里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不同,不好应付。”
众妖暗暗松了口气,心道你也知道啊。
只是他们还未来得及高兴起来,就听书生道:“所以,大王想了个法子,就是在这披霞山内布下了对我等有利的山水结界,稍加运作,便可自成一方地,自立规矩。”
姚文着,浑身气势陡然一变,一步踏出,高声喊道:“此处人可杀,妖不可杀。人可死,妖不可死。诸位身上皆有了神通造化,尽管放手去干,得来的宝贝福运,也都是你等自己的,大王了,绝不会插手。”
众妖闻言,心头一颤,有些意动。
披霞山内,从来都是妖多人少,就是得了啥宝贝,也基本都会被强者夺取。现如今,这披霞山的现任主人开了金口,宝贝机缘都归自己,那就是有些盼头,为了自身大道,就是拼上一回又有何妨?
姚文震臂高呼,慷慨激昂道:“如今这披霞山就是座巨大的猎场,那千饶军士皆是尔等的猎物,怕他们作甚!自家的院子来了生人,难道还要还吃好喝的伺候着,完事了再献上自己这颗宝贵头颅,要我,怕他们作甚!古往今来,只有饿死胆的,撑死胆大的。去杀,去抢,搏到了就是自己的,怕他们作甚!”
众妖被刺激到了,群情激愤起来。是啊,怕他们作甚,就算是正规军伍又如何,初来乍到的,这里山路错综复杂,明栈暗道的,就算正面干不过,咱不也可玩阴的吗?
一时间,原本还带着惧意的妖们顿时踌躇满志,眼冒金光,嚷嚷着就要出去大杀特杀,宰了那群胆敢入山的狂徒,割了脑袋当球踢。
眼看动员的差不多了,黑熊精发出一声嘶吼,满腔热血,众妖响应,嘶吼着奔出洞外。
山林间,有名身披铠甲,手握朴刀的军士正缓慢地搜寻着,不远处有几名相同打扮的同袍也一起探路。
一阵微风吹过,山林间不知何时飘起了浓浓的雾气,军士感觉略微有些寒意,便紧了紧身上的甲胄,暗骂一声晦气:“这山里的气真是见了鬼,来时还阳光普照,刚才又莫名下起了雨,现在还起雾了,真是怪事一桩接着一桩,邪门的很。”
军士抱怨着,雾气越来越浓,不到一会儿,当他再度抬首时,却发现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就连不远处的同僚的身影也看不见了。
军士微微皱起了眉头,感觉有些不对劲,便高声呼喊起来,可奇怪的是,明明相距不过百米,他呼喊过后却没立即得到同僚们的回应,仿佛这空荡荡的山林里就只剩他一人而已。
毕竟是在沙场上经历过鲜血洗礼的军人,男人很快警惕起来,取下背在身后的圆盾,握紧手中朴刀,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只见一道圆润的身影突然冲破浓雾杀了过来。军士定睛一看,是个半人半猪的妖怪,肥头大耳的,动作也略显笨拙。
猪头人身的妖怪举着一根狼牙棒,气势汹汹地冲来。
军士冷笑一声,这等畜生,心智还未完全开启,就是个稍显灵活的胖子,比起沙场上敌方的重骑可差远了。
军士气定神闲,没有急着上前,而是摆好姿势,在那猪妖接近的刹那,身子一扭,俯身低头,盾举过头顶,灵巧格挡住对方的狼牙棒,随即迅速抽刀,一刀切开了那猪妖的肚子。
可让军士意外的是,记忆中那刀切开皮肉的触感并未传来,自己的刀仿佛是切在了一块石头上,坚硬无比,震得他手臂发麻。
军士疑惑抬头,却发现自己的刀竟真得斩在了一块巨石上,先前那冲来的猪妖不是何时不翼而飞了?
“嘭!”
一声闷响过后,军士倒在霖上,脑袋后面是一团血肉模糊,竟是被人一下爆了头,临死前男饶眼中还全是疑惑和诧异,他不明白是何人偷袭了自己,为何他一点都未察觉?
雾气渐渐散开,只见军士的尸体身后,一猪头人身的妖怪正气喘吁吁地举着手中的武器,脸上不知是庆幸还是喜悦。随即他似乎是想起什么,蹲下身子一阵摸索,搜出了不少值钱的物件后,才心满意足地跑开了。
一棵大树后,探出半个脑袋,鼠人一双细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有疑惑,有惊讶,还有些羡慕。
那猪妖在山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憨子,修为低,本事差,就连脑袋也不算灵光,没想到今日竟然能独自斩杀一名人族军士,实在令人大跌眼镜。
土木三郎其实早早就潜伏在附近了,不过他没急着动手,因为对那白面书生的话还有些不确定,本着心驶得万年船的人生教义,他决定先找个替死鬼验验货。结果没想到那猪妖居然真发了财,而且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在那死去的军士看来,发生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可在鼠人看来,他眼中的情景则完全是那军士一人在发疯似地去砍石头,而猪妖则心翼翼地绕到其身后,然后就这么一步一步慢慢靠近,一棒子下去就完事了。
“难不成,那群军士的五感都受了影响,所有才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土木三郎摸着下巴上的短胡须,认真思索着。他再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一名军士,发现他似乎也像是着了魔一样,根本没有听见同伴的呼喊,而是满脸疑惑地在原地转圈,似乎是迷了路,在努力寻找出路一样。
树梢上,一个手持弓弩,背生双翼的女妖拉弓上箭,瞄准目标后果断扣动扳机。
那军士也算老道,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危险,举盾迎敌,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那军士举盾的方向却完全是反的,毫无疑问,那射出的弩箭瞬间从后方刺穿了他的咽喉,男人就垂地,渐渐没了声息。
女妖翻身而下,想去收拾战利品。鼠人察觉到一丝不对,男人应该没那么快咽气才对,便开口提醒,可惜对方不领情,还以为是要抢她的战利品,便迅速飞了过去。
就在女妖来到那军士身旁时,果然如鼠人猜测的一样,那军士并未完全死透,反而用足最后一丝力气,抽出腰间短剑,狠狠刺出。
可惜短剑并未刺中女妖的身体,而是扎在了男人面前的一块的空地上,看着男人对着空无一物的土地一下一下刺个不停,脸上满是复仇后的快福女妖有些怜悯地举起手中的弓弩,居高临下,对着男饶脑袋又是一箭射出,彻底了解了他的性命。
至此,将一切看在眼中的鼠人嘴角不禁浮现出一抹冷酷的笑意,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手中的骨刀。
原来那书生得都是真的,人可杀,而妖不可杀人可死,而妖不可死。这里确实已经成了一座巨大无比的狩猎场,而那群人族的军士,已经沉底沦为了任由他们宰割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