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愁绪
武城是一座古城,承百年风霜,留千万年华,过客来来去去,故事也是分分合合,待时光荏苒,回望古昔,不知是否还记得那岁月窈窕。
宽阔的官道上,一大一小正不紧不慢地赶着路。少年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已经踢了一路,丝毫不心疼脚下这双花了雪白银两才买来的好鞋。
男子静静跟着,也不说话,偶尔拿出腰间的葫芦小酌两口,不敢贪杯,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喝一点就少一点。
自武城出来,两人也走了许久,除了在城门口有过两句简单的交谈外,少年似乎就没了话说,男人也不问,似乎与人聊天远不如喝葫芦中的酒来的解乏。
也不知是少年下脚太狠,还是这小石头厌倦了这场无聊的游戏,啪嗒一生,竟自暴自弃地碎了。
叶凡愣了愣,抬头左右望了望,瞧见不远处的枯树,想了想,便兴冲冲地跑了过去,摘下一节来,一头握在手中,一头杵在地上,轻轻发力,小枝便随着脚步划开长长的痕迹,掌心中传来轻微的震颤,身后的竹筐便也随之欢快地抖动起来。
少年像是又找到了能解闷的玩具,脸上重新焕发了光彩,返回继续与男子开始赶路。
“你这一路总心不在焉的,该不会还在为武城的事耿耿于怀吧。”
秀才还是第一次见到少年这幅模样,不禁有些惆然,以往在小镇,这小子日子虽然过的艰辛,可活得却很自在。怎滴现在吃喝不愁了,反而没了那股机灵气儿。
叶凡抬头看了秀才一眼,嘴角动了动,却没开口,低头,重重叹了口气,一副你不懂我的表情。
“欸!我这暴脾气。”
秀才脸色一变,怒上心头,竟二话不说直接一脚踹了上去,少年躲闪不及,被踹了个大跟头,好在框内没啥宝贝,叶凡拾掇拾掇又都捡了起来。
“你个小屁孩,才出来几天啊,怎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早叫你不要看那些没用的游侠传记了,看着看着还真陷进去啦,咋滴,觉得不换上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就成不了角了是不?”
秀才越说越气,随手捡起那被少年掰来的树枝就开始狠抽。叶凡赶紧手脚并用地爬起,见秀才这副气势汹汹地模样不像开玩笑,他如今重伤初愈,可不想吃这苦头,立马逃开,边跑边叫道:“书上可说了,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屁!我只知棍棒底下出孝子。”
男子狠狠啐了一口,握着树枝的手却拽得更紧了。
少年哪听过这么无赖的话,不禁嘀咕了一句:“就你这水平,难怪一辈子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你个臭小子说什么?”
不用看也知道,如今秀才的怒气是蹭蹭地往上冒了,要说先前还有些吓唬的成分的话,那么现在可是实打实地恨上了。
两人好一阵纠缠,叶凡原本就不是秀才的对手,如今身上有伤就更是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了,结果可想而知,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鞭,树枝打断了才罢手。
少年趴在地上,整张脸埋进土坑,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秀才取下葫芦狠狠喝了一口,见少年没了反映,于是又用脚轻轻蹬了蹬。
“喂,可别真死了啊。”
叶凡沉默了片刻,声音嗡嗡地从地下传来。
“在武城,我去算了命。”
秀才正举着葫芦的手顿了顿,继续喝下一口后笑道:
“你啥时候也信这鬼神之说了?”
少年没有回答,继续说道:“算命的说我的命不太好,跟谁待久了都要死人。”
秀才叹了口气,坐在少年身旁,身后揉了揉这小子的后脑勺:“你这一路上闷闷不乐,不会就光琢磨着这事儿吧。”
叶凡拱了拱身子,似乎是想点头,结果下巴磕在土里,模样就显得有些滑稽。
男子放下葫芦,低头思索起来,算不准这又是哪家下的黑手,却仅凭这三言两语就差点污了这小子的道心,若非城头那一战,让这小子将胸中的戾气尽数发泄了出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果然比起正面来的杀招,这些藏在暗处,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算计才最是麻烦。
秀才摇了摇头,可知道了又能如何,麻烦就麻烦在那算命的并非胡口瞎说,只能算是偶然告之了真相,换个角度看,该是有功之臣才对,不好秋后算账,即使找了,也没多大意义,不过是诸多过江之鲤中的一条,真正的大头往往都藏在最深最暗的湖底,那些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
秀才是个老实人,就像他的剑,内敛而深沉,却也并非一味躲藏,到了真正需要出鞘的时候,那锋芒定然也是不曾有过的俊美。
两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少年侧过脸,面上尘土飞扬,问道:“对了,秀才你怎么从镇上出来了。”
经历了这么多,叶凡就是再迟钝也知道他先前所居住的那个镇子肯定与众不同,里面住着的也都不是等闲之辈。只是除了他以外,镇上的人似乎都不愿出去,或者说是不能出去,所以能在外边儿遇见秀才还是让叶凡很意外的。
陶醉笑了笑:“出来给掌柜的办些事儿,办完了就得回去,所以你这小子别指望我会一直护着你啊。”
少年撇了撇嘴,自己一路走来,见识过的风浪可曾小了,还用你这秀才护着?
“说起来,还未问你这小子接下来的行程呢,要是咱两走的不是一条道可得趁早分开,免得多走冤枉路。”
见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秀才赶紧解释道:“你别误会,掌柜给的时间有限,我还得抽空去看趟自家闺女,可不能耽搁太久,绝不是因为听了你这克人的命数,才要跑的。”
叶凡撇撇嘴,自己何时这么说过了,这酸秀才还真不打自招。
“先前想去见个人,现在却犹豫该不该去见。”
秀才笑骂道:“你这小子哪有去愁该不该去做的事,只有想不想的,才活了几年,怎么说起话来跟那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一个模样,还能不大气些了。老实说,想还是不想?”
少年愤然起身,秀才吓了一跳,愣愣抬头。
“我想去见她,哪怕只看一眼,一眼就好。”
男人闻言笑了笑,起身替少年拍去一身尘土,手搭在对方肩上,点点头:
“嗯,那就去见吧。”
寻叶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