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郭大人家的嫡女郭妙,唐大哥若是想结识,我可以代为引荐。”清荷笑盈盈的看着唐月轻。
唐月轻连忙说道:“清荷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我是看那郭小姐喝酒颇为豪迈,不如你把我们登临意的二锅头推荐给她。让她给我们宣传宣传。”
清荷莞尔一笑,说道:“唐大哥,那二锅头性烈如火,女子饮之颇为不适,还是算了。”
唐月轻挠挠头,说道:“那你们玩,我们几个要去打些野味回来,一会见。”
听了这话,清荷还没有说什么,歌笑先古灵精怪的对唐月轻说道:“哥,加油哦~”。还比了一个握拳的手势,便拉着清荷和问儿走了。
唐月轻连忙逃离了三个女子这里,溜到树林的另一边,王师定和石允追了过来,唐月轻看着他们俩个盯着自己的古怪眼神,很想解释什么,但是又一想,越描越黑,罢了!
这时候,唐月轻才发现,远处草丛的石板上,坐着一个十七八岁大的女子,这女子看着温婉贤淑,如碧波伴清澈的眼神,洋溢着淡淡的温馨,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没有一点瑕疵,淡青色的纱衣,系了条白色的罗带。秀丽的青丝,被镶有翡翠的丝绸束起,斜斜别了一支描了金花的玉簪。一张雪白的鹅蛋脸,透露出摄人的微笑,宛若清风。峨眉纤细,目若清泓,浅浅抬眸,令人身心一颤。
她身旁就跟着一个小侍女,二人坐在石板上吃着蜜饯,似乎是与他人格格不入,好像被孤立了一般。女子也发现了他们,慌忙的收起吃食,擦擦手,向着三人盈盈一福,唐月轻拱手还礼,王师定和石允也跟着还了一礼。女子看了似乎有些惊慌,唐月轻缓缓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为何不去那边人多处,独自在此?”
女子绞着手绢,银铃一般的声音响了起来:“回公子的话,奴家是洛阳节度使刘廷让之女刘凝,只因不及其他姐姐地位尊贵,便独自来了此处,免得烦扰他人。”
唐月轻看着刘凝,刘廷让的女儿?虽说刘廷让出身寒门,可如今也是地方重臣,手握雄兵,节制洛阳,虎牢关,三门峡等咽喉要地,是深的赵匡胤信任的新秀之臣,他的女儿不说众星捧月,那也该是左右拥簇,怎么她……
王师定似乎看出唐月轻的疑惑,悄悄俯手在唐月轻耳边说道:“老唐,刘将军是新起之秀,抢了很多老臣的利益……”
唐月轻看着刘凝,就算如此,也不至于被人这样排挤啊?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是庶女?”
刘凝点点头,轻声道:“嗯。”
唐月轻看着刘凝,虽然在这个嫡庶有别的制度下,这女子受到排挤,可脸色毫无卑微之色,恭疏有礼,不卑不亢。独自和侍女在这边自得其乐,这个刘凝,给唐月轻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像是一条进了山林的蝴蝶,跃入池中的鲤鱼,不被世俗所扰,反观其他人,不过尔尔。就连唐月轻,面对刘凝都有些惭愧。
这时,一个高家护卫过来,拱手对几人说道:“唐公子,我家老爷有请几位过去。”
三个人面面相觑,唐月轻答道:“我知道了。”说完唐月轻回头对刘凝一笑:“一起过去?”
刘凝眼神中微微有些讶然,又释怀的一笑,点了点头。
几个人跟着护卫来到树林里的宴桌旁站定,唐月轻把刘凝介绍给清荷,问儿和歌笑便把她拉到一起,那些不想理刘凝的女子,看到了各个都吃惊不已。
林子里投斛的,射箭的,烤野味的,众人坐定,主桌立于山中亭子之下,高怀德,石守信,还有两个唐月轻不认识的人,四个人坐在主桌,亭子苔藓斑驳,年岁悠远。上面的牌匾是新换上去的,上书“流退亭”三个大字,落款是藏用,正是高怀德的字。唐月轻看着这流退二字,急流勇退……呵呵,高家老头子还挺会表明心迹,急流勇退,跑山里来游猎,让京城那位放心,有心了啊。
“诸位,前些日子老夫游猎至此,见此亭环山绕水,定是高雅之士所筑,可惜已不可考。今日春暖花开,邀各位同赏春景,共享太平。请满饮此杯!”
底下众人纷纷举杯:“谢都尉大人!”
高怀德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说道:“今日之盛会,当如王羲之兰亭游戏一般,老夫猎得一头黑熊。诸位都是饱学之士,老夫的意思是,各显身手,我与三位大人评议,诸位在场之人见证,选一魁首,将此熊奖励给他,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七八个高家护卫用木车费力的拖着一头已经死了的黑熊尸体过来,那黑熊体壮瞟肥,眼睛中插着一箭,爪子锋利无比,下身沾着泥浆,三四百斤重的样子,在场之人无不赞叹高怀德武艺绝伦,更是对这个提议颇感兴趣。
“高大人既有此意,晚辈便献丑了!”
“我也来,定要将此熊得手,送与在场的一位姑娘!”
“楚天词不在,谁能与我争锋?某来了!”
当下便有数人上前,下人端来纸笔,几人便迫不及待的写了起来。
高怀德笑着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寻了一圈,眼神定在唐月轻的身上。
王师定和石允连忙推了推唐月轻,唐月轻无奈的苦笑,这个逼他不想装,树大招风,老翟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以前做个布店掌柜还富态些,如今忙前忙后脚不着地,日子好了,人瘦了。
唐月轻慢吞吞的上前,想着写个啥,一旁正在写的人里,却有人发出疑问:“这人是谁?怎的从未见过?”
“看着是和王师定,石允一起的,想来是哪个地方的武将之后吧?”进一个桌子的人说道。
“武将上前做什么?画一套耍棍的招式吗?”
“哈哈哈哈。”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唐月轻看向那出言嘲讽的年轻人,问道:“不知阁下是?”
那年轻人见唐月轻问自己,以为这人愤愤不平,想要理论,心下得意,想着在自己爱慕的李元媛姑娘面前刷刷存在感,便说道:“我乃国子监少丞之子秦左传。”
唐月轻点点头,又回到桌子前,提笔写了起来。秦左传不明就里,不屑的撇撇嘴,提笔写了起来。
正在众人埋头书写的时候,唐月轻放下笔,转身而去。高怀德轻轻一笑,说道:“来人,把这头熊送到唐府去。”高家的护卫早就对唐府轻车熟路,唐月轻也不是陌生人。便自顾自的准备要抬。
“慢!”
“慢着!”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的响了起来。
唐月轻疑惑的看着秦左传,秦左传抢先对高怀德拱手说道:“高大人,我等还未写完,怎能先将奖励送与他?难道这是比谁写的快?”
高怀德皱了皱眉,面带同情的说道:“来人,把月轻的大作念与大家听听。”说罢摇着头回到座位坐下。
高家护卫头领高松上前,摊开纸缓缓念了起来:
“环汴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百岗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流退亭也。作亭者谁?古之隐者也。名之者谁?都尉自谓也。都尉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性又最怯,故自号曰流退也。流退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至于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者,汴人游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都尉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弈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勇贯绝伦,怡然乎其间者,都尉醉也。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都尉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都尉游而乐,而不知都尉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邀客作文者,都尉也。都尉谓谁?常山高怀德也。”
……
四座皆惊,鸦雀无声。
良久,石守信率先起身,抚掌大笑:“好小子!”
秦左传手中的笔掉在地上,在场所有人都立在原地,安静的听到笔掉在草丛的沙沙声。
高怀德满意的抚摸着胡须,和蔼的看着唐月轻问道:“你刚才要说什么?”
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他写完,高怀德直接宣布结果了。他这一篇已经足以传世的绝佳之作,让在场众人无一人能升起与之一争的心思。剩下正在写的人也自知难以望其项背,无心写下去了,纷纷停下了笔。
“我想把这熊送给刘小姐,麻烦伯父把熊送到刘府。”唐月轻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众人齐齐看了过去,刘凝脸色微红,紧张的看着地面。
高怀德哈哈大笑,说道:“高松,把熊送到这位姑娘府上去,来来来,月轻,你上来。”
秦左传懵了,彻底懵了。因为他看到唐月轻在高怀德,石守信等开国大将的身旁坐下,毫无拘束和礼貌,甚至还胆大包天的拍了拍高怀德的肩膀,而高怀德那是个什么表情?居然像是很受用……
懵的不光是秦左传,还有一群豪门贵女。那个刘凝乃是寒门之后,更是庶出之女,这羡煞旁人的头筹奖励,竟然被那才华横溢男子送给了她?!更让人费解的是,高清荷和楚天问可是天之骄女,还有那不知姓名的女子,看相貌,衣着,还有和高清荷楚天问交好的情形,身份家世必然也是不俗。这些人竟然和刘凝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王师定见秦左传一脸的难以置信,嗤笑着对石允说道:“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妄想和老唐争,这下傻眼了吧?哈哈哈。”
秦左传听到了王师定的话,扭过头不甘心的问道:“王师定,他究竟是谁?”
王师定和石允相视一笑,双双转身欲走,秦左传赶忙追到二人面前拦住去路,紧紧盯着王师定问道:“你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石允不耐烦的一把拨开秦左传,说道:“等你什么时候比得上楚天词了,就有知道他的资格了!”
二人离去,只留下秦左传呆立在风中,难以置信的望着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