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美人一语,犹如堕入冰渊。
明明是初春三月中,却让陈天生感觉,犹如数九寒冬一般。
欧阳毒一步一步逼近,陈天生一步一步后退,直至退到门前台阶,再无后退之路。
“你已退了十步,看来你并不想,自己动手了断。”
陈天生闻言,双腿一软,忽然跪了下去,额头猛然咂向地面,地上青石板,瞬间龟裂破碎,“小人愿为大人,肝脑涂地。”
“肝脑涂地吗?”
“万死不辞!”
“不错。”
对于陈天生的反应,欧阳毒十分满意,而在远处不能动弹的柳白,却是拼命喊着,想要说些什么。
“无需万死不辞。”欧阳毒脸上仍然十分冰冷,轻声说道,“只需散去一身真气便可。”
“大···大人,是在说笑?”
“你觉得我是在说笑?”欧阳毒冷若冰霜的脸上,百年难得一见地露出一丝笑意。
陈天生却只能感觉到,一股纯粹杀意袭来。
只是他不解,为何欧阳毒一直没有动手。
只有欧阳毒自己知道,他需要陈天生先动手。
随着那股杀意越来越明显,陈天生身上的汗毛,也跟着根根竖立起来。
陈天生就像是一只瑟瑟发抖的山羊,屈服在猛兽的利爪之下,这些年来,何时受过此等气受,怒吼一声,全身上下,瞬间爆发出一股爆裂真气。五指握紧,一拳直奔欧阳毒面部。“臭娘们,老子跟你拼了。”
这一拳刚猛无比,仿佛有奔雷之势。
欧阳毒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招,左掌轻缓推出。
一快一慢,一刚一柔。
欧阳毒出掌看似绵软无力,毫无气势。但任谁也无法想象,如此轻柔的一掌,能抵抗得了陈天生刚烈勇猛,无可匹敌的一拳。
只见欧阳毒的手掌,碰上了陈天生的拳头,却像是铁块撞上豆腐。
钢筋铁骨一般的小臂,寸寸断裂。钻心剧痛瞬息袭来。但还来不及痛呼,一股巨力经由小臂,直奔全身。
眼前那张脸面若冰霜,寒气逼人,越来越远。
欧阳毒眼中,亦是如此,陈天生宛若一座巨山的身体,向后飞去,将府门撞的粉碎。甚至门口正对的石墙,也被撞的粉碎。
陈天生在沙砾破瓦中,拼命挣扎着站起来,远远望着欧阳毒。
从未有过的恐惧,漫上心头,他不禁有些后悔,今夜所做的决定。即便庆丰田不死,将过往之事抖落出来。但,那又如何?如今的自己,早已贵为斧头帮帮主。更是守护渔阳郡,保护整座城池不被山贼劫掠的大侠,怎会怕一个采花大盗的妄言。
此时,陈天生后悔不已。
正当他以为,今日必会葬身于此时,欧阳毒却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去。
陈天生当然无法琢磨她的心思,只觉得这样的人,应当远远避之。艰难地从废石墙砖中爬出来,托着断裂的小臂,逃命似的离去。
趁着月光,躲避巡夜更夫。直至返回斧头帮,方才放松紧绷的神经。
另外一边,欧阳毒缓步,走回至院内,随手一拂,一股清风而至,柳白僵直的身体,竟然可以动了。
欧阳毒停下脚步,似乎在等柳白的询问,可柳白却仿佛根本不在乎,陈天生生死一般。
解开穴位后,第一件事,竟是撕开衣服,为四十七疗伤,敷上草药后,才回头看向欧阳毒。躬身作揖行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欧阳毒不禁有些愣然,万没有想到,柳白说出的第一句话,竟是道谢。
“难道不好奇,陈天生是生是死?”
柳白起身,望着欧阳毒摇了摇头,“他若是生,我无力杀他。他若是死,我亦无力救他。所以,无论生死,都与我无关。”
“他若是生,便会斩草除根,杀你灭口。”
柳白又摇了摇头,“若是死于陈天生之手,必是你想如此。”
欧阳毒不禁越来越欣赏柳白,聪明人之间,总是不需额外解释,他能一眼看出,放走陈天生乃是他故意为之。
柳白并未多想,只是不愿把事情,藏在心里。
既然知晓欧阳毒,故意救下庆丰田,又放走陈天生,而后故意泄露藏身之处,引得陈天生前来杀人灭口,想必自有其目的。
不论欧阳毒有任何目的,柳白也只能接受,实力上的天差地别,根本无力反抗。
好在柳白可以确认一点,便是欧阳毒不想让自己死。
“你可知道,这两日所发生一切,皆是我一手布局。”
“买药材的时候,老板说了一味草药。随后我便猜测,可能是你。”
“药?”
“离岸草。”
“此药有何不同?”
“药效上与当归,七分相同。”柳白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生长之处,有些奇异。”
“接着说。”
“离岸草,生于湖河岸边的礁石处,多见于石后,又称为石后草。”
欧阳毒恍然大悟,“所以,药铺老先生,提醒了你,身后有人?”
柳白点了点头,“我也是在出门之后,才开始留意身后,结果便看到了斧头帮之人。”
欧阳毒想了想,不禁笑了起来,“千算万算,总有天意,无法算计。”缓步离去,柳白不曾想着阻拦。转身走向奄奄一息的庆丰田,眼中满是复杂情绪。
此时的庆丰田,胸膛只有微弱的起伏,还证明他活着。走近一看,望着塌陷的胸膛,心神一沉。
于一片狼藉的庭院内,寻得上有些许茶水的茶壶。小心翼翼滴将冰冷的茶水,滴落在庆丰田干枯的嘴唇上。
庆丰田本能的舔了舔嘴唇,艰难的睁开双眼,喉咙里发出难以辨清的声音,似乎在说些什么。
柳白附身倾耳仔细听着。
“你挡到了我的月光······”
柳白闻言先是一愣,抬起头看向庆丰田时,不知何时,他早已睁开了双眼,虽眼神正逐渐涣散,却极为认真地望着,头顶那一轮明月。
“小时候,我与翠花,最喜欢在月圆之夜,爬上屋顶看月亮。”
庆丰田几乎每说一个字,都要停下来吸一口气,才能说出下一个字。
眼看庆丰田,所剩时间不多,柳白忍不住问了一句,“还有何遗愿?”
“想回家,陪着翠花。”
庆丰田望着天上皎月,仿佛看到了翠花的身影,她在笑着摆着手,邀请他到天上去,他也想跟着去。
于是,身子变得十分轻盈,跟随着翠花,奔向光洁无暇的月盘之上。
柳白见庆丰田,气息全无,双眼涣散,便知道应当是死了。
不忍见其死不瞑目,便伸出手为其合眼。
可手刚刚伸向庆丰田眼皮,却被突然抓住,怒声呵斥道,“陈天生那厮,可是死于我的九环十刀之下。”
柳白愣住,大脑一片空白,不假思索便回答道,“他并···”
还未等说出口,便被不知何时醒来的四十七堵住口,轻声说道,“是。”
庆丰田怒目圆睁,渐渐平缓,向四十七投去一道感激眼神。
紧紧抓住柳白的手,渐渐松开,嘴角挂着最后一丝笑意死去。
四十七合上庆丰田双眼,“死前遗言,不论真假,善者顺,方释然。”
柳白并不能完全明白,四十七所言何意,但看着庆丰田脸上的一丝笑意,却又明白了些什么。
四十七不想解释,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为何今夜别样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