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的地方里三层外三层，前朝时多少学子都在这里查看自己的成绩排名，期望着有一个好的未来。

现在，大黎皇帝治下没有了科考，但这里依旧是朝堂各部发放公告和新录入人员名单的地方。

榜单被围得都是人，关心着自己的仕途未来；而看热闹的人也不少，这一副热闹的情形更是被人利用，放榜处周围的茶馆酒楼不在少数。

“李慕李慕李慕……”

老李口中不断念叨着，生生在人群之中挤出一条血路，整个人都趴在了榜单上，瞪着双眼在瞧。

安定守在外面，挤不进去，但胸膛里心跳也在嘣嘣嘣。

见识了京都的繁华，谁也不想在回家过那些无聊平淡的日子，特别是少年少有心中无志者。

“嘶……怎么没有啊？”李慕抽着嘴角，不信邪的再从头找，耳边尽是吵吵声身边挤得都能快窒息。

安定耳尖，听见了李慕那一句话，心沉到了谷底。

他们都是聘验的礼部职位，是从九品的小吏，执笔文书；负责的是抄录整理档案，是百姓口中没品的官职，最小最小。

前朝读书人少有会去做这种职务的，简直是浪费十年寒窗苦读；但大黎不比大瑜了，八之上的官职多是黎人担任，而他们瑜人，就只能做这些最卑微的活。

但，好像就连这样都不行。

“钉子，肯定，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李慕垂头丧气的挤了出来，双眼失神，也不再开玩笑了，叫起了安定儿时的外号。

“木头，要不……咱们去问问？”

安定建议着，他心中也还存有一丝希望，希望是收了银子的人不小心疏忽了，事情还有婉转的余地，能够让他们留在京城。

片刻后，礼部衙门前，李慕踌躇着有些不敢进去。

衙门口进进出出都是身着官服的吏员，门口也有守护的侍卫，皮甲执锐但却是没一点凶悍的气息；毕竟是清水衙门，可对普通人来说还是有着畏惧感。

“你们何事！”

抱着一卷书册，一个小胡子官吏出现了，看穿着一身绿灰色公服，是不到六品的小官，可腰间却没有系着玉带，标志是八品之下，更是官职微小。

但这些都是对于整个朝堂来说，对于还是布衣的安定他们来将，此人已经能够让他们恭敬称呼一声‘大人’了。

“大人，是小生啊！李慕……”

老李行礼，认出了眼前的官吏，大概是当初使钱的那位。

“哦，是你啊，怎么，有什么事吗？”

“大人，今天放榜了。”

“嗯，没错。”

“可，可榜上没有我兄弟二人的名字啊？”

李慕询问着，心中着急，语气隐隐听着有些质问。

“衙门录入官员，自有章程，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录不上很自然，来年努力吧。”

甩了甩袖口，这小胡子神情很是不耐烦，说罢就是要走。

李慕见状便是急了，一步跨上前就要阻拦。

“大人，可是说好了的，您也收了银子了！”

“银子！什么银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小胡子双目一瞪，袖子一会，转眼就是翻脸不认人。

老李呆滞着眼不敢相信，情急之下抓住了大人的手腕，可是这一举动立马引起了小胡子的强烈防抗。

“退！！！”

守护衙门的侍卫也猛然精神了起来，虽说不是那种饱尽战火的老兵，但那一身沉甸甸的铠甲再加上明晃晃的长枪，齐齐的一声暴呵，带来的视觉冲击还是叫人害怕。

手也松了，小胡子趁机一推，老李被推了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哼，小子，这回儿就饶过你，下回别再出现本官眼前！”

撂下了一句狠话，小胡子怒气冲冲的走了。

安定连忙搀扶起老李，可是老李俨然也不知心中如何作想了。

“木头，别多想了。”

“钉子，甭安慰我了，我……我没想到这么难。”

正说话呢，安定他们身后响起了熟悉的招呼声。

“安兄，李兄，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欧阳余正？”

回头，是京城里认识的同好，也是一起聘验礼部的读书人。

和安定他们不同，欧阳余正是土生土长的黎人，从长水北岸而来，同样的也是想要在京城扎下根。

“在下远远的就瞧见你们了，这放榜了不去看榜在礼部衙门前做甚？”

“我们……我们没有录上，来讨个说法。”

“说法啊，”欧阳余正忽然感叹起来，伸手拍了拍安定的肩膀凑近了小声解释道，“你们是不是也使钱了。”

“欧阳兄你怎么知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不仅你们二人，你们瑜人使钱的不在少数，可这关键是，使钱也没用，礼部这一次只招我们黎人；看在同是离家在外的份上，在下告知你们一声，别再白费力气浪费银钱了，没用。”

听着解释安定和李慕都呆了，这种话他们可是从来都不知道，在京城这些日子里也没人和他们说过，不仅他们，同样来京城的瑜人都不知道。

“欧阳兄，这话……你怎么不早说。”

“唉，能早说？早说了你们瑜人还会白白送银子来嘛。更何况在下要是说了，指不定要被同族敌视，也拿不到这纸笔文书的官职了。”

言尽于此，欧阳余正就算是黎人不错的人，只认人不认出身，所以才对安定他们善意有加；但即便如此也觉得坑害瑜人，剥削瑜人的民脂民膏也是理所应当。

欧阳余正跨入衙门去了，礼部里匆匆脚步从此就多了他这一双。

安定愣在当场良久，渐渐的，只得长长的一声叹息，拉起了李慕准备返回学崖客栈。

“等等！”

身后忽然又响起了欧阳余正的声音，安定他们又被叫住了。

“安兄，你们待在下不薄，刚刚在下领一笔安家费，你也知道，在下没什么亲人用不着，这些钱分了一份出来，给你们当作路费吧。”

欧阳余正已然换上了绿灰色的公服，看样子已是正式录入礼部，而留在安定手中的那三两纹银，却是有些令人感觉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