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宝十四年,那一年,安禄山的狼牙军将大唐的平静与安宁撕毁的支离破碎。
兵燹肆掠在这片平静已久的华夏大地,苍生泣,百姓苦!
“回禀掌门,狼牙军一路攻城掠地,自三日前攻破潼关,入主长安,长安城王,洛,李,谢四大书香世家,以血书明志,诉斥安禄山种种罪行,被安禄山抓捕,今日午时,已被安禄山下令当众斩首。”
当消息传入纯阳之时,一名满头白发正在作功课的道童忽然顿住了抄录道经的笔尖,握笔的手不住的颤抖,纸面上,墨迹晕开一片,白发道童已经毫不在意,可那通红的双眼,却显露了白发道童内心压抑的心绪是何等炽烈汹涌。
纯阳宫虽为道门,但却与李唐相交密切,掌门李忘生为防安军势大,表面上依然诏令全门如昔日安心修道,但在暗地里,仍然派遣门下弟子在外行走,相助唐军。
“父母之仇在身,弟子恐再无往昔修道之清心,恳请师尊答应弟子下山,以平道心。”
纯阳宫中,白发道童坚定压抑的声音斩钉截铁。
那一年,李忘生门下弟子洛清玦在再三请求之下,终于说动恩师,得以下山。
那一年,纯阳宫内少了一个修道悟剑的道者。
那一年,江湖中多了一个仗剑开杀的剑者。
乾元一年,三月初二晚。
枫华谷一战,洛清玦被逐日长老令狐伤与狼牙叛军设局围杀,生路已绝。
整整一晚的血战,星月掩下,初阳放光。
洛清玦手握长剑,浑身已是血迹斑斑。
四周不断涌入的狼牙死士不记生死的攻上前来,洛清玦一身元功所剩无几,此刻已经忘却了思维,只有不断的挥剑,挥剑,剑气飞洒,带起一捧鲜血,一条性命,似是永无休止。
可力有尽时,多日杀伐的洛清玦也到了气空力尽的时候。
“哈,洛清玦虽死,但吾的性命终究是由吾自己决定,唯恨天下未平,烽烟未定,未能以手中之剑斩灭贼首。”
面对死亡,洛清玦淡然以对,纯阳弟子作为道门真传虽然贵生,但从不畏死。
手中的玉清玄明纵使夺命无数,依然清亮依旧,抬起的剑身这一次不曾对向敌人,而是挥向了自己。
鲜血迸出,白发的道者无力倒地,溅起丝丝尘土。玉清玄明随之落地,发出淡淡悲鸣,似在为剑主做最后的道别。
乾元一年,三月初三,纯阳玉虚弟子洛清玦亡,年仅十五。
今年,纯阳的雪更深了。
......
江南扬州。
齐王府中,一间古色古色的精致房间中,通明的烛火在空气中闪烁。
“他醒来了吗?”
一名青衫男子坐在书桌之前,对着烛光照影,眼神注视着手中的书卷。
他的气质温润儒雅,容颜脱俗,平和中带着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高贵之气,令人不敢轻怠。
此时此地,有如此气度者,唯有这王府之主,当今天子第三子,齐王李玄。
“回禀王爷,已经醒了,不过......”一旁的黑衣侍者立在下方说着,忽然顿了一顿。
“嗯难道这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齐王收回书卷上的目光,看着黑衣侍者说道。
“这位道长似乎是颇有城府,举止言行虽是有礼,却并未真正说明自己的来历......”
“哦?”齐王微微一笑,将手中书卷放下,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夜幕沉沉,夜空中,星云密布。
此人的衣着道袍样式极为精致繁复,质地精美,绝非寻常游方道人,可天下道门,无论是昆仑山三清观,太岳山真武剑派,还是蜀中青城剑派,门下道袍皆无这种样式......齐王望着星空心中暗念。
片刻后,齐王开口道:”卢岩,你可还记得他身上携带的那把宝剑?“
”自是记得,此剑单论锋利,就以臻当世一流,其内似还有玄奥,属下愚钝未能看透。“黑衣侍者卢岩恭敬说道。
”剑上铭文你还有映像吗?“齐王李玄淡淡一笑,没有在意卢岩的自谦。
”属下记得。“卢岩沉思道:”此剑剑身书有剑铭为——寂绝乘丹气,玄冥上玉虚!“
”寂绝乘丹气,玄冥上玉虚......玉虚......“齐王嘴里喃喃说道:”玉虚......此剑剑铭似是隐合玉清之道,此人果真道门关系匪浅?又是哪一脉传人呢?“
齐王自小熟读典籍,对天下之事都有不浅的见解,此刻籍此推测尚无法确定,但心中已有打算。
看来明日,吾要去见一见这位神秘的小道长了。
......
”寂绝乘丹气,玄冥上玉虚。“
而在不远处的一间厢房里,一道清澈沉静的声音悠悠响起。
房中并未燃起烛火,但窗外的星月光芒仍为这间厢房添了不少的光辉。
窗台前,一名看似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独自抚剑静立。
月光下,少年一身蓝白色的道袍整洁的穿在身上,宽阔的袖摆自然垂下,更瞩目的却是少年那一头被道冠束起的银亮白发,实在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年纪的少年身上,外氅上的太极图在手中剑光的映照下微微泛光,更显超然绝逸之态。
”玉清玄明,长三尺四寸,重九斤九两九钱。玉钢所铸,剑柄连一双天蚕丝长穗,剑穗各串一枚昆仑宝玉,望之若有寒霜,手握之却能感暖流入心。“少年面色复杂,轻声念出了手中名剑的信息。
这本就是少年无比熟悉的一把神兵,是当初下山之时,恩师李忘生所赠。
只是......
“这里已非昔日熟悉的天下了吗?”
少年心下叹息,此人正是与枫华谷被围杀致死的纯阳弟子洛清玦。
纯阳宫虽是道门,但所修却非出世之道,反而推崇入世,以万丈红尘磨砺道心,加之纯阳乃李唐国教,与朝堂互有交集,作为纯阳掌门李忘生弟子的洛清玦也少不了与王侯贵胄打交道,久而久之,也称得上能言善辩,长袖善舞。
今日苏醒之后,身在陌生场所,洛清玦便通过此地下人交谈的旁敲侧击下,已经对当今之世的基本初步了解。
当从他人口中了解了相应的信息之后,洛清玦已经明了,纵使如何惊异,无论这个世界种种文化风俗如何与自己曾经所在的世界相似,都已经不再是记忆的世界了。
手腕轻颤,玉清玄明化作一道光影,瞬间入鞘。
盘坐于床榻之上,洛清玦运转坐忘心法,恢复着自身功体。
洛清玦明白,今日虽然以巧言应对过去,但观此地陈列与建筑,此处的主人也非常人,明日自己若不正面回应,恐怕便会被人误会成别有用心之人了。
回想起那名黑衣侍者的目光,落清决淡淡一笑,缓缓合目,沉心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