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陆家张灯结彩的喜堂里,却一点没有热闹的氛围,一众观礼的村民们都是愁眉苦脸,坐在小院里临时搭的桌子旁,看着这席上的酒菜,没有一点食欲。
有酒喝不下,有肉也没胃口吃。
不少的村民腰里别着柴刀,也有的将锄头靠在身后,就时刻预备着以防有什么不测。
保长坐在上首,其次是当客人的王老头。
保长抬手道:“别光看着了,大家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酒就不要喝了,免得误事。”
陆父也站起来吆喝道:“各位乡亲,今天我家小子的喜事,不能醉酒,好歹得吃饱啊!”
王叔拿着筷子,先夹了一口菜示意众人,也道:“吃,吃。”
村民们这才开始吃喝,只不过依旧是吃得心不在焉,时刻防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陆举端起酒杯象征性的敬了大家一杯,便告罪带着小白脸先离了酒席。
三两步的距离,陆举直去了自己的偏屋,偏屋木板门上贴着大红喜字,就连窗纸上也裱着窗花。
推门便进,陆举只见新娘子王宝还是一身大红嫁衣,盖着大红盖头安生的坐在床铺上。
屋里的陈设简朴,却洒扫得干净,桌上两只红烛照得屋中亮堂,屋里只有王宝一人。
王宝听见门口响动,似是有人进来了,还不知是何人,就听陆举熟悉的声音:
“是我。”
知来人是陆举,王宝放下心来,但却想起临嫁前母亲的叮嘱,突然间有些羞涩,只觉得脸上发烫。
“宝儿。”
“陆哥哥。”
二人互相叫着对方的昵称,陆举拿起了桌子上摆着的喜秤,走到王宝身边。
看着手里的喜秤,陆举此时才想到,原来自己这时已经成家了。
“我要揭盖头了。”
“嗯。”
喜秤挑开大红盖头,露出了王宝精致的妆容。油亮的黑发高盘成髻,腮如桃红,玉齿琼鼻,细勾的眉眼含情脉脉的看着陆举。
“夫君。”
王宝娇滴滴的喊了一声,陆举只觉得身子都酥了,咧着嘴笑道:
“娘子。”
一边朝着王宝傻笑,一边脱下自己身上外罩着的大红袍,王宝见了,只闭上眼睛,端坐着等着陆举……
王宝身子颤抖,却等了许久都不见陆举的动静,才又睁眼看向陆举,只见这时陆举又在身上套了自己平日穿的衣裳,正仔细的叠着那身大红袍。
原来是王宝自己想错了……
陆举边叠边对王宝道:“换下这衣裳,你也松快点,咱又不是外人,我爹娘也不会挑你的理儿的。”
王宝好奇的问陆举:“陆哥哥这是干什么?”
陆举笑道:“这会儿子怎么不叫夫君了?出了这档子事,我是有多大的心啊?”
王宝知道自己的行径被陆举看透,当即心中羞涩,只红着脸问道:
“外面究竟是怎么了?”
当时喜堂里听见村口厮杀的声音,东门村各家的女眷都未出陆家的门,只是后来听男人们说起才有些后怕,王宝是新娘子盖着红盖头,那些婆娘们碎嘴的话也没传到她耳朵里,所以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陆举手里拿着王老头送给他的那只木盒,放在王宝手里,说道:“放心吧,没什么事。”
王宝打开木盒,惊讶道:“好漂亮的笔!陆哥哥你真的会写字?”
陆举得意:“那当然!写得可好了!”
听王宝说起写字,这让陆举想到了王老头,当初就是这个老童生半瓶醋的水平教得自己,再看王老头的近况,不由得心中唏嘘。
陆举又接着说:“我得出去一趟,你自己一个人闷,不如把小白脸留在这陪你?”
说着,陆举不自觉的感觉这话越说越别扭,连忙自己掌嘴。
“呸呸呸!小白脸我带走!”
王宝羞而不语。
咕咕咕
站在陆举肩头的五彩翎毛的野鸡小白脸吞着嗓子看着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
陆举又问王宝:“你自己休息一会儿,想吃什么?我给你去拿。”
王宝只问道:“外面真的没事吗?”
陆举笑嘻嘻的回道:“你今天过门是赶了巧了,平日里你的舅子姑子一个都不在家,偏倒是明个一早你就能去拜见你大舅子。”
陆举说得是大哥陆鹏与小妹陆小蝶,这二人可不就是王宝的大舅子与小姑子。
王宝听陆举这么一说,惊讶的问道:“你大哥回来了?”
陆举调笑道:“是咱们大哥,嘿嘿,大哥现在可是国朝的三品县男,正经八百的军功勋贵。往后咱家的孩子也能算是纨绔子弟了!”
王宝红着脸啐道:“呸!没羞。”
陆举大笑道:“哈哈!走了!”
说着,陆举带着小白脸悄悄的推门出了屋子,踮着脚尖蹑手蹑脚的出了陆家的大门洞,没惊动小院里吃喝的一众村民。
此时,日落西山,东门村坐落在山里,黑得早,天色已经渐黑,陆家大门口的两只大红灯笼发散着柔和的红光。
灯笼下,是临时搭起的土灶,一帮东门村的婆娘们还在忙活着做饭,陆母也勉着袖子在里面帮忙。
“娘!”
陆举喊了一声,陆母回头,停下手里的活,用胳膊蹭了一下头上的碎发,见陆举已经换了一身平常的衣裳,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一帮婆娘们也看见了陆举,也问道:“新郎官这是干什么去啊?”
陆举笑着回道:“我去村口看看大哥,想着顺道拿些吃食。”
一帮婆子们哄笑道:“到底还是亲兄弟惦记的清楚,不过你是来晚了,你娘早给你哥送过饭食了。”
陆母道:“去吧,早些回来。”
陆举又道:“娘,王宝一个人在屋里,一会儿你若是得空,就给她送点吃的。”
陆母挥手:“放心吧,娘惦记着呢。”
一众婆子又是大笑。
陆举辞了陆母,便带着小白脸在村里的土路上赶起了夜路,晚风从大荒山的深林里吹出来,有些发凉。
天上的银河开始流淌。
陆鹏和于虎二人虎踞龙盘的坐在村口的大石碾子上,如同两尊门神。
二人脚下,有三个胡兵的活口被缚得如同牲口一般这三人捆在一起,口中还塞着布团。
余下便是一地尸首残骸,此时还是散发着阵阵血腥味,两匹马拴在石碾旁的立柱上。
缺一匹快马和那面相凶狠的冯龙。
陆鹏派遣冯龙赶回平阳县报信,通知县城里的守军部队火速赶到东门村来。
发生了这档子事,无论如何,都要派遣大批的人马进大荒山搜一搜看看情况,若是事态紧急,说不得大荒山附近的几个村子就要时刻驻扎起军队。
二人各自想着事情,就见陆举换去了大红袍,背着手从东门村里悠悠的晃出来,肩头上还立着一只五彩翎毛的野鸡。
陆举走到近前,才朝陆鹏喊了一声:“大哥!”陆鹏应过,陆举又朝于虎拱手道:“于虎大哥。”
三人打过招呼,陆举也坐在石碾上,这时得了空闲,陆鹏才问起了小白脸。
“小弟,你这肩头的野鸡是怎么回事?”
陆举把小白脸从肩头抱下来,野鸡扑棱棱的咯咯直叫,陆举顺着它身上的羽毛,感慨道:
“它是小白脸,跟着我出生入死两回了吧。
一次是虎口脱险,一次是被黑衣人伏杀。”
陆鹏撇嘴道:“怎么取了这个名字。”
陆举笑道:“那时大哥进了大荒山,我是从你下的猎套里找到的它,当时半死不活的,却一直没死,后来也越活越精神……”
月下,坐在石碾盘上的两兄弟说起家常,于虎也静静的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