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伦的脑海中开始在不断摸索昨晚发生的场景，一幕幕的片段在他的回忆中连接起来，对了，好像是在那个光头刀疤脸被人一枪打爆了头的时候。

那个时候海尔文是在对着我说话么？我只看到他的嘴巴在动，可他在朝我喊了什么，我怎么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还有施蒂利克先生，他的嘴也在动，他也对我说了什么吗？

我当时就站在他们的身边呀，他们说的话我不可能听不到呀，为什么我就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我当时是怎么了？

凯伦努力地想要把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回忆起来，以至于他想得头都有些疼了，不过，那段记忆或许只是之前他在紧张之下无意识的想要选择遗忘，但当他在潜意识里真的想要拾回这段记忆的时候，记忆的画面便涌入他的脑海之中。

啊！我当时的表情、动作全记起来了！

那个老是说着粗话，一脸凶神恶煞的家伙，就那么一下子突然就没了头，我看到直接就愣在原地，当时我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可能有十多秒的时间盯着他，而那十几秒现在回想起来，对我来说仿佛像是度过了好几年时间一样漫长。

那个家伙的头颅，就在我视线范围之内，“嘭”的一声就爆开了，那溅起的血雾，要是我再靠近一些说不定就会喷洒到我身上。

因为被追击的缘故，车上早就把光源熄灭了，可随着车外因爆炸而产生的火光还是能不时照亮车尾的情况，而恰好那骇人的一幕就在短暂的亮光下被车里的人瞧见。

凯伦的眼前是一片猩红，他感觉自己眼里全是鲜血的颜色，就像一道密不透风的红色编织网将他整个人困住，甚至让他感觉难以呼吸。

直到十几秒后，车上的光线再度变得昏暗，看不清眼前的画面时，凯伦眼中那道红色的大网才渐渐退去，他才稍微能够挪动一下自己的脚，可以呼吸一口空气。

那样血腥的画面，凯伦是第一次见到啊。

即使是他听过拉尔特和他诉说过芬特大哥和维斯特中校的故事，可是对于当时战场之上的惨烈，拉尔特并没有和凯伦描述得过于详细，不过就算是拉尔特能够把当时的战斗描绘得栩栩如生，但一个人的想象和真实发生在眼前的场景，两者那是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

凯伦的年纪虽不大，但因为他的经历和他所接触过的这些人，已经让他的认知中有了生与死的基本概念了，可当死亡发生在他眼前时他才知道，真正面对死亡，自己以前的那些想法是多么的天真、愚蠢和可笑。

如果这是在以前，碰上这种让人心里感到害怕的事情，我应该是会当场大声地叫喊出来吧，不是因为害怕而叫喊，而是因为害怕而想要大声喊出来释放自己的恐惧情绪，或是想要用叫喊声给自己壮胆。

而现在这个画面同样让我感到害怕、恐慌，可是这次为什么我连想要喊出声来都做不到了呢？我这是怎么了？

我是被这眼前的场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吗？我是被吓得什么也听不见了吗？我是被吓得脚步也迈不开了吗？我是被吓得全身都动弹不得了吗？

凯伦在心里一连问了自己好几个问题，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自己也许还没有做好接受这个现实的准备，他在潜意识里告诉自己，要努力地忘掉那个画面。

可是，这个记忆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深刻了，也许这段记忆将永远地停留在他的脑海里，再也忘不掉了。

此时在一旁的海尔文早已看出凯伦这会儿内心的复杂情绪，本还有些担心这样的场面对于他来说恐怕还难以接受，正想要出言安慰他几句的。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去法兰迪娅带走凯伦，想要说的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忍住了。

看着远处那些人正在搬运着遗体，清点伤亡的身影，想到今后还要继续走下去的路，他平静地一字一句地告诉凯伦。

“也许你今后还会见到更多这样的场景，甚至会是比这样的场景更加残酷，记住它吧，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好好地记在脑海里吧。”

“你就不要再说了，这种事情怎么能……唉，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你现在先让我缓缓行吗？不管怎么说我都只是个小孩，你有时候能不能不要现在就把我当成大人来看。”

“怎么了，这个时候想起自己还是小孩了，你不是老说自己是天才么？既然是天才，想必这种事情也是分分钟就能消化得了的吧。”

见海尔文正经话说不过两句就又开起自己的玩笑，凯伦故意扭过头去，假装生气不理人了。

不过很快的，凯伦就又忍不住要主动和海尔文说话了，因为他心里还有一个疑问，刚刚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去问。

“海尔文大叔，你昨晚在车上战斗时的样子和你平时这副德行可完全不一样啊，我挺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以前还在联合政府军的时候，和我父亲一起就是像这样战斗的吗？我父亲战斗的时候是不是也和你一样厉害？”

看着凯伦望着自己那真挚的眼神，海尔文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这回他倒是很干脆地笑着说道：

“你说你的父亲？嘿嘿，你要是这么问我的话，该怎么说呢，虽然我并不是很想承认，但总的说来，你父亲在战斗这方面的确要比我稍微优秀那么一点点，不然的话，他凭什么说得动我和他一起搭伙。”

说着说着，海尔文还用手比划了起来。

“不过，真要是说起来的话，这种单靠枪械的作战技巧并不是我和你父亲最为擅长的专业，但是，当时作为经受过严格训练的优秀军人来说，掌握这样的作战技能其实也只是正常操作而已。”

“还真是难得啊，你竟然能主动承认我父亲比你厉害的地方，不过虽然我昨晚没有亲眼瞧见，但是我看那个瘦高个的样子，对你佩服得可是五体投地了。

但是照你这样说的话，我父亲和你都还算不上最厉害的，难道这世上还有比你们更加厉害的家伙存在？”

听了这话，海尔文不禁笑得更厉害了。

“之前说你没见识你总是不服气，瞧你这话说的，你记住了，一山还比一山高，没有谁是最厉害的，不管是再强大的人也终归会有弱点。

还有，我和你父亲可不是某位总以为自己是天才的家伙，人的精力和时间有限，不可能有什么都擅长的家伙，每个人的天赋和所学都会有所差别，即使是那些看上去很特殊的家伙。

当初在小队里，你父亲最擅长的还是操作机械，特别是各种类型的战斗载具，而我最擅长的是机械设计和拟定作战方案，至于近距离作战，当初在我们的小队里就有比你父亲更强的战斗狂人。”

一想到当初的事情，海尔文的脸上总是充满着美好的回忆，对此他几乎从不隐藏自己的情绪表达。

不过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以前只有他一个人，而现在他的身边总是会有个家伙在他难得高兴的时候稍稍破坏气氛，或许这也是从他身上学习到的吧。

“你最擅长的不应该是忽悠人吗？”

“额……看来以后对你的态度不能那么好了。”

此时，海尔文看到远处的施蒂利克先生和旺姆一家人已经又回到了车队边上，其他人也都渐渐聚集起来，知道应该是要准备再次出发了。

“知道我为什么专门要把你叫过来吗？”

“不知道，反正我只知道和你一起肯定就没好事，是又出了什么问题吗？”

“额……好吧，算你又说中了，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你记住待会儿回到车上之后，要小心点儿那个叫做杰利德的家伙，我估计这家伙会去找你套话，你可别说漏了嘴了。”

凯伦不禁有些愣住了，这怎么又和那个瘦高个扯上关系了。

“他会找我套话？为什么啊？”

“你可不要小看那个家伙，他可是个聪明人，昨晚的战斗已经让他注意到我了，被他那样的人盯上了可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要是不处理好的话，将来可能会是一个隐患。

他要是找你套话，知道要怎么说的吧？”

凯伦没有想到，平日里总是一副好像能掌控全局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海尔文，竟然会对那个家伙这么上心，虽说那家伙看人时的样子是挺让人不舒服的，不过他就是一个小小的车队护卫而已嘛。

“哎，你是不是有点紧张过头了，平时可不见你这样，那个瘦高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吗？还值得你如此在意他，我反正是没看出来。”

看着凯伦并不当回事的样子，海尔文有些无奈，这让你该注意的家伙你不注意，倒是不需要注意的时候你又自己吓自己。

“怎么，不信我说的话了？”

“好了啦，我知道了，不就是那个瘦高个嘛，他要是来套我的话，我就按照之前我们说好的回答他，不过他要是真的盯上我们了怎么办？”

“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一到天空之境就和他们分开，到时候他再有疑问的话也不知道我们已经去哪了？”

这会儿就只剩下凯伦和海尔文还在远处待着，车队那边已经有人朝着他们这儿瞧了过来，招呼他们赶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