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了一下心绪,他重新回到档案室,关上重重的防盗门,回到了属于他和王小燕的世界,这里有的只是书、架子和档案盒子,甚至连个窗户都没有。
然而至少,目前这个世界是单纯的,没有纷扰……
然而这个房间就真的单纯吗?来上班两个多月了,他们俩就这样被关在这个小屋里,过着似乎与世隔绝的生活。自己租住了潘科长的房子,许平南所知道的,目前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情,潘科长主动给别人说的?有这个必要吗?还是王小燕说的?可她在这里也不认识什么人啊。
看着仍在认真做着裁剪的王小燕,许平南默然无语。他不知道,是否应该将刚刚听到的这些告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信任她。
“你怎么了,怎么上了个厕所上得心事重重的?”王小燕瞅着他开起了玩笑:“难不成是拉到裤子上啦?”
“瞎扯!谁不知道哥哥我是茅房拉屎—脸朝外的汉子,”许平南故作轻松,调侃道:“又怎么会做出大雁妹妹才会做的蠢事!”
“你,又叫!小心我去找潘科长告你的状!”王小燕杏眼圆睁,两人又撕扯了起来。
思来想去,许平南决定告诉王小燕这些事情,便开始旁敲侧击道:“小燕,你说咱们都上班这好些日子了,怎么没见那个章若楠来过啊?”
“哦,她不是跟着齐科长实习了吗,估计安排的工作相对轻松一些吧,毕竟人家可是内部子弟呀”,王小燕回答道。
“我怎么听说她分到公司部了,这两天就要去报到呢。”,许平南一边装订着手里的档案,尽量显得漫不经心的说道。
“真的?你听谁说的?不是说要等行领导研究后一起宣布的吗?她怎么就……”,王小燕显得十分错愕,但说到一半却停住了,想了想,继续说道:“这也正常,人家毕竟是关系户,谁让咱们不是呢!”
看王小燕的反应,她确实也不知道这件事情。
想起刚才自己还曾怀疑过王小燕,许平南瞬间又觉得十分愧疚。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变得疑神疑鬼的。便换了一种口吻,真诚地说道:“燕子,别人的事毕竟和咱们没有关系,你说咱俩会不会分到下面去坐柜台?”
“当时在省行培训的时候,张老师不说说过吗,原则上所有的新入职大学生都要先去柜台锻炼的。”王小燕认真的说道。
“哎,你也真是的,我都有点看不懂你了燕子。”,许平南发了句牢骚,继续说道:“有时候吧,看着你人挺机灵,鬼精鬼精的;还有时候吧,怎么感觉你那么迂腐呢?!人家不是说了吗,‘原则上’,啥叫原则上?”
“我知道了,就是原则上都要去,有特殊情况的就可以不去。”王小燕一点就透。许平南挑起大拇指刚要夸奖,王小燕又加了一句:“比如章若楠那样的,就属于特殊情况。”
许平南旋即一脸沮丧,说道:“咱俩这样的,就属于原则上,是要严格执行的”。
有时候,许平南真的挺佩服中华文字的博大精深。比如中国队大胜美国队和中国队大败美国队,表达的意思却都是中国人赢了;又比如那句领导常用的批示“原则同意”,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其实到最后是领导保留最终解释权:一切顺利了,那就是经有关领导同意才办成了。要出事了,那就是有关政策没执行到位,违反了某条法律法规、甚至道德框架,领导同样没责任。
许平南甚至觉得,正是这些类似的“灰色词语、灰色地带”太多,才让很多心怀叵测的人有机可乘,然而只是然而,他终究是茫茫人海中的一粒尘埃,除了能改变自己,他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你说咱们成天在这个牢笼里,干这些修修剪剪的活,有什么意义?!”许平南两个多月以来,终于觉得忍不下去了。
“可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就像大海中的一棵浮萍,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王小燕伤感地说。
当许平南意识到是自己的情绪传染给了王小燕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她扔下手中的一卷档案,幽幽地开口说道:“你知道吗,其实那天拿那兜东西我是很不愿意的。包装简陋、又不值钱,拿过去估计人家都不会多看两眼。可那是我的母亲,一个朴实农民最真诚意愿的表达,我无法拒绝。”
“我知道,也都能理解,咱们不是不说这事了吗燕子?”许平南小心翼翼的说道。
“不,我要说。”王小燕有些停不下来,继续道:“其实我大大咧咧的外表下,也藏着一颗脆弱的心。那天齐科长态度冷冰冰的,我对此倒是并不太在意。只是那包东西我又拎出来,才是对我最大的羞辱!”,她眼眶湿润了,却目光灼灼,继续说道:“还好是潘科长救了我,让我慢慢恢复过来,并最终决定把那包东西送给她,不管如何,我都对潘姐心存感激!”
听她说完,许平南一时语塞。他那天还毫不留情的对王小燕进行批评,自以为自己很懂人情世故,然而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当事人的心中所思所想。这一刻,许平南羞愧极了,他同样是一个农民的孩子,同样有着一颗敏感、脆弱的心,所以才对刚才她的一番话感同身受!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此时此刻,看着顷刻间便要梨花带雨,却始终引而不发的王小燕,许平南内心的英雄梦被彻底激发了,他真有一种揽她入怀的冲动:如兄如父,但愿得你我皆不再受这世间磨难!
最终,许平南从那种痛苦的情绪中跳了出来,说道:“好了大雁,别说了,以后哥哥一定在清阳好好罩着你,谁要是欺负你,敢动你一根雁子毛,哥就替你灭了他!”
一句话说得王小燕眼里打转的泪水又溜了回去,她也调整了一下情绪,高声说道:“许平南,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再这样叫我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