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新民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说道:“小怡,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过了这个春节,他章东兴就该退了吧?”
“高管的档案虽然归省行人事处,但我在人事上这些年,也接触过他的资料,应该没错。”,潘怡干净利落地回答道。
潘新民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用欣赏的眼神看着潘怡,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哎,现在看来,也许叔叔当年对你的一些安排,并不一定正确啊。”
听他这样感慨,潘怡心中恼怒,话语也带着几分幽怨道:“还说呢,那齐美丽把我打发到下面柜台,你愣是不管不问,否则我怎么会在那个破地方,白白浪费三年的大好时光?!”
潘新民脸上有些尴尬,耐心解释道:“小怡,你要知道,干咱们银行的,懂业务才是存身之本。让你下去那几年是有些委屈,可这宝贵的基层经验,对你将来还是大有裨益的啊!”
说完又慈爱地看着她,继续说道:“你也得理解叔叔,我是清阳行一把手,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把你舅舅弄到那个位置都已经够扎眼的了,我哪还敢再把你留在机关呢。”
“什么舅舅,表舅!”,潘怡纠正道,说完又紧接着说道:“叔叔,以后少提他,自打您出事之后,他就成了缩头乌龟,生怕自己被牵连,我看他就是个白眼狼!”
“你这孩子,别瞎说!是我不让他管的,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妈这一枝儿上的亲戚,总是血脉相连的,他还能害咱们不成!”,潘新民板起脸教训道。
“哎呀叔叔,刚提了个舅舅,现在又提那个狠心女人。人家憋了好几年,好不容易过来看您一次,再说这些无聊的话题,我可是走了啊!”,此刻的潘怡,就像个小孩子,在大人面前撒娇。
“好好好,不提不提,”,潘新民总是这样宠溺自己的这个侄女。
停了一会儿,潘新民继续说道:“在这里这几年,我也经常反思,过去违心办了不少事,可能才会招来这场灾难吧。工作上我比较专断,几个副手心里也都不服气。另外像你们两个的工作安排,其实也是严重违反原则了。”
“切,我才不管这些呢,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咱们单位的内部子弟还少吗,哪个不都是这样?再说了,我从小就像一颗珍珠一样,被你锁在保险箱里,咱们的关系谁会知道!”,潘怡不屑地顶撞道。
“行了,时间有限,咱们谈谈正事吧。”,潘新民说道。
闭上眼睛思忖了一会儿,潘新民才继续说道:“小怡,其实当年我出事之前,心里也是有感觉的。”
见叔叔终于肯开口提过去,她忙问道:“你都感觉到了什么?”
潘新民开始娓娓道来:“当时我记得,解放路的寇文忠报了一个信贷项目,是平南的一个煤矿企业,贷款金额是一千万。一千万可是咱们清阳行自主审批的顶格权限,再超就得报省行了。所以我对这个项目十分重视。”
“那后来呢,继续说啊!”,见叔叔忽然停住了,潘怡催促道。
“他们报上来的材料倒是没有问题,我询问相关人员,他们也都说没什么问题。但毕竟这么大的项目,按我的习惯,总会搁置个十天半月的再批。可谁知,他们却催地很急,后来章东兴还再三地催促我签批,我心里就犯了嘀咕,于是派人暗中调查了一下,结果却是大吃一惊。”
说到这潘新民又停住了,双眼变得迷离。
“那个煤矿是一个早就废弃了的旧井,几乎没有什么开采价值,所以这个项目绝对有问题!”,潘新民下了结论。
“这个公司叫什么名字啊?”
“叫罗氏煤业。”,潘新民认真回忆了一下,肯定地说道。
潘怡把这个名字默默记在了心里,继续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当然是拒绝签字了,这个项目从此也就不了了之了。”,潘新民说道。
“那你又是怎么坐的牢呢?”,潘怡继续追问。
“后来又过了大概两三个月,我都已经忘记了这件事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检cha院的同志找上门来,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就把我带进了看守所。”,说到这,潘新民脸上开始变得愤怒。
“他们说我贪污受贿,我就问他们要证据。他们就把我账户的流水清单拿给我看,上面居然莫名其妙地多了五十万汇款,我就解释说我根本不知道这回事,谁知,他们手里竟然还有我收钱的录音证据!这绝对是有人故意陷害,可他们根本不听我解释,上来就打……”。
潘新民捂着脸,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那你怎么不申诉啊,找律师,打官司!”,潘怡也怒不可遏,咄咄道。
“你以为叔叔是个白痴吗?这些我都做了,可是没用。我感觉到,那时候头顶似乎有一个无形的网罩着,让我挣脱不得。你知道咱们家族没什么人,更没什么势力,当时我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说到这,潘新民叹了一口气,说道:“哎,后来他们威胁我,如果不就此认罪,他们就会报复我的家人。你知道,那些亡命之徒,他们无所顾忌。我害怕了,我怕你哪天走到路上,也突然遭到报复,就像我一样,你绝不能重蹈我的覆辙!”
潘新民双手抱头,再一次陷入痛苦,缓缓说道:“于是,我就妥协了。”
听叔叔头一次完完整整地给自己讲述这些,潘怡本就带着几分暴戾的内心,一下子被点燃了,她后来甚至已经顾不得叔叔在说些什么了,脑子里、身体里,到处都燃烧着重重火焰!
潘新民自顾自地说着,忽然看到潘怡怒火中烧的样子,真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于是赶忙解劝道:“闺女,你可千万要冷静啊!这背后的势力可不光在咱们行,你必须万分小心,这也是当初我不允许你来探望我的原因。”
“再说,我这已经坐了三年了,再有几年就可以出来了,到时候咱们爷俩再商议也不迟啊!”
许久,潘怡才安静了下来,看着没几年便满头白发的潘新民,忽然噗嗤一笑,说道:“放心吧,老潘,我心里有数,不会冒失的!”
看侄女叫自己老潘,潘新民咧嘴笑了,说道:“你个鬼丫头!”
“好吧,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爱惜身体,知道吗?”,潘怡叮嘱道。
潘怡挂上电话,又不舍的看了潘新民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刚迈了两步,就听身后玻璃里面喊了一声:“等等!”
她停下脚步,扭回头,疑惑地看着潘新民。
“今天这身打扮不错!”
潘怡咧嘴笑了,回身大踏步走出了会客厅。
潘怡开着车,走了没多远,来到一处偏僻的路边,她便踩住了脚下的刹车,小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潘怡从车里钻出来,站在路边,一边欣赏着四处的风景,一边寻找着合适的地点。很快,他走到一处下水道旁,将攥在手里的东西,快速扔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