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信。

这两个字校长不是第一次在莫知嘴里听到了。

第一次他认为是随口说说。

第二次他认为是夸夸其谈。

而这一次，他却相信了。

刚才在顶楼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动作电影剧情一般。

而最后的结果是陈不离这个疯丫头听了他的话，愿意去抄课文。

尽管有些教职人员并不认为这证明莫知能管住陈不离，但在校长他们看来，能管住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因为莫知是在初次见面的时候，用行动和言语解决的问题。这证明了，这位老师拥有强大的行动力，和个人魅力。

也许这种个人魅力就是来源于自信吧。

校长也不由得对莫知刮目相看。

“既然莫老师有自信，那这个特型班班主任的位置，恐怕也就非你莫属了。”

然而莫知此时却一伸手，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特型班这些宝藏学生，他来带当然没有问题。

但是！

他有要求。

倒不是为了独占宝藏，而是为了让这些宝藏能够更加光辉灿烂，不被沙尘掩盖。

“校长，我要求特型班完全由我来安排教学计划。”

校长听了，先是微笑着道：

“吃瓜，吃瓜。”

这是为了让局面更轻松一些，不至于聊得太严肃。

莫知拿起一片冰西瓜，开始啃噬起来。

把黑色的西瓜子吐在垃圾桶中。

李云依在一旁轻轻踢了他一脚，眼神传达的意思是——

“你还真就开始吃起来了啊。”

莫知不理会她。

校长语气温和的问：

“莫老师你说的完全由你安排教学计划是什么意思呢？不按照课程表来吗？还是不按照学校规定来？”

这两个选项其实都没有说到重点，所以莫知在吃完瓜之后才回复道：

“我的意思是，什么时候上课，在哪儿上课，上什么课。都全权由我来决定。”

校长听到这里，脸色正板了起来：

“这可有点难办啊。莫老师，毕竟学校也要向家长和领导交代的。”

莫知继续吃瓜，一边反问道：

“给他们一个优秀的学生，不就是最好的交代吗？”

这话说得十分在理。

而且很有水平。

说到底教育也是一项工作，而工作的目的是拿出成果。

学校无论是给学生减负，还是给学生补课。最终目的也就是为了升学率、为了更多的优秀学生。

“但是莫老师，我听你的意思，你似乎不打算按照正常的方法来上课？”

莫知将吃完的瓜皮丢在垃圾桶里，抽两张纸擦擦嘴。

然后一脸正色的问校长：

“你们用正常的教育方法把好学生教成了问题学生，难道现在还想用这种方法把他们再教回去？”

大多数时候教育像是一场比赛，将优秀的人送到高处，将不那么优秀的人筛在低处。

而这种竞赛式的教育，很明显无法让偏离赛道的人回归正途，毕竟他们偏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认定为不那么优秀了。

莫知用手轻轻叩击桌面。

“负负得正只存在于数学。”

这句话说得更有水平了。

校长听了，基本上完全相信莫老师有这个信念和想法能把“问题学生”们教好。

于是校长问：“那，莫老师，你给我透个底嘛，你打算怎么教这些孩子？”

莫知站了起来，在校长办公室来回踱步。

他酝酿着情绪，组织着语言。

校长和李云依都在一旁看着他，想听听他会有什么样的高谈阔论。

又或是惊人之语。

莫知说：

“我想带他们去江上泛舟，一起‘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我想让最漂亮的女同学穿上一身素雅的旗袍，走过‘悠长，悠长的雨巷’，同学们会看见一个‘丁香般的姑娘’。”

“我想带他们去北极，去斯德哥尔摩。去看‘圆弧状的极光弧’‘飘带状的极光带’‘面纱一样均匀的极光芒’。”

“去演《雷雨，去演《哈姆雷特，去《滕王阁。”

“带上门，外面就是《荷塘月色。”

莫知的演讲水平。

一言难尽。

李云依听得有一刹那失神。

而校长听完之后，无奈的憋出一句：

“莫老师啊，咱们学校资金有限……”

莫知也笑了，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刚才那番话。

确实有点二。

“放心吧，校长。不需要学校出钱，资金我会想办法，你只要给我自由就行。”

校长沉默了一会儿，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个可以轻易给出的许诺。

莫知确实证明了他有想法、信念。也许还有一些能力。

但校长不可能把学生的将来完全托付在他的“超自信”上。

如果稍微出了一点问题……

比如说江上泛舟翻船了怎么办？

校长很难对社会、对家长交代。

“哎呀，莫老师啊。你这是给了我一个不小的难题啊。”

正在愁着呢，校长忽然看到了一旁谨慎不说话的李云依。

李云依没想到自己不说话也会被注意到，当即站了起来：

“那我先离开了。”

“唉，小李老师。不是让你离开。坐，坐。”

李云依尽管知道十分不妙，但还是只能无奈坐下。

轻咬着嘴唇，紧捏着包包，一副“不要逼我”的既可怜又可恨模样。

校长笑道：“小李老师，你说这个终生聘请，你是要还是不要啊？”

李云依发现，校长对她的态度没有以前那么和善了。

一开口就是威逼利诱一齐上。

这句话已经很明显了，无责任终生聘请变成了终生聘请，而且想要的话，恐怕还得被绑到特型示范班的贼船上去。但是若是不要嘛……

舍不得！

就算少了三个字也舍不得！

李云依就故作无知的问：“校长你的意思呢？”

不过校长给她的条件可比她想象中要好。

“这样吧，这个终生聘请呢，反正已经定下来了。那就这样吧，但是你要帮忙看管示范班的同学和莫老师，要是出了一点问题。名义上没有你的责任，但是这个终生聘请就得重新考虑了嘛。”

李云依听了，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好，好。”

随后又扭头对莫知挥挥拳头，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

莫知无奈的一摊手。

摊上李云依，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这女人一肚子坏水，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捣乱还是会帮忙。

校长又问：“那要是小李老师提出了意见，莫老师你得听她的，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问题。”

其实莫知想问一句——

校长你为什么会相信这个女人？

但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而是先妥协一二。

总之示范班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由莫知担任班主任，并且全权负责教学规划。并且由李云依看管，随时把脱缰的莫知拉回来。

结果皆大欢喜。

莫知获得了大展拳脚的权利，可以实施自己的计划，把宝藏般的学生们摆在阳光下，任由他们光芒熠熠。

校长算是把示范班的事情安排好了，一项艰难的任务暂时无碍。

而李云依……

她白赚了几十年的合同，偷着笑还来不急呢。

校长最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道：“差点忘了一件大事！那个，小李老师，你先回去吧，我和莫老师再私下聊聊。”

李云依便站起来，施施然离去，离去的时候还带上了门。

等到她走了之后，校长跑到门口，确认她没有在偷听，这才回到莫知对面。

“莫老师，是这样的。你这个学历和资历啊，不太足够担任班主任一职。这件事情呢，我们有明确的规章制度，也要对教育局、大学方面交代。”

莫知看校长说这话的时候笑眯眯的，就知道他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所以也不焦急，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果然，校长很快就抛出了解决办法：

“我呢，刚才和一位老教师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联系教育部的吴尔卯教授给你写一封推荐信。”

莫知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楞了一下，随后便倍感荣幸。

吴尔卯教授，这可是教育界的泰斗级人物。

在国际上都是知名专家教授。

校长继续说道：“到时候呢，也许要你和吴教授打一通电话，毕竟吴教授是个认真负责的人。你这两天好好想想该怎么和他交流，表达你的教学想法和理念。”

莫知连连点头：“好，好。我能找他要签名吗？”

“呃……随你。”

校长复又一掏兜，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黄色的木尺。

这根木尺长三十厘米，莫知也不知道校长室怎么将它塞进兜里的。

校长把木尺递给莫知，告诉他：

“这是前校长，钱桐铭老师让我给你的，他很看好你。上面的字，是他亲手写的，你可得好好保管。”

莫知连连点头，站起来双手接过木尺。

从木尺上的黄漆剥落、边角磨损来看，这根木尺应该已经用过很久了。在教室待得年岁恐怕不必莫知的年龄要低。

木尺上写着两行苍劲的毛笔大字，合成了一副对联——

三尺讲台，三寸舌，三寸笔，三千桃李。

十年树木，十载风，十载雨，十万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