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时间,经过张安世的讲解介绍,许延寿这边无论是从光禄勋的结构架构,还是管辖范围都有了一番熟识,除此之外,对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也算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许延寿的分工也下来了,主管:光禄勋内部执法期门、羽林卫的考核以及还有对那几十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进行培训。
许延寿正是开始上岗了。
人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作为光禄勋这个单位的二把手,能不能在新单位立住脚,关键就看着三把火烧的旺不旺了。
自然,许延寿也想搞点事情立立威。
不过许延寿也并不着急立刻就搞事情,毕竟搞事情终究还得名正言顺不是。
第一天在光禄勋上班的日子就这么结束了,临下午,许延寿前往酒肆大了点酒也没顾忌自己的身份,直接前往了司马迁的家中。
司马迁见到自己这小忘年交和外孙女婿显然也是颇为高兴,但显然对许久未能来看自己颇有怨念。
许延寿有和哄小孩似的,哄了一阵子司马迁才算是露出笑意。
许延寿向司马迁说了说近些时日在朔方的一些经历。
司马迁学识渊博,讲了下卫青、霍去病当年征战匈奴时候朝堂之上的一些经历。
但即便是在赞赏卫青、霍去病军事才能同时,语气之中不再是和曾经许延寿读史记的时候那种感觉一样,透漏出对二人的偏见,而是客观了许多。
显然对此,许延寿自然有所疑问:“司马公,我读太史公之作时候,发觉太史公之中,对卫霍二人之评价和现在的颇不相同。在书中有贬低卫霍之嫌,但今日评价却公正许多。
是不是意味着你对卫霍二人的评价发生了改变,若是如此,为何不在太史公中修改对卫霍二人的评论?”
显然,此时许延寿脑袋里有很多个问号。
听到这,司马迁先是一阵沉默,过了片刻才叹息说道:“延寿,你曾对我言说,李陵自李信起始历代从军,而我祖上便乃史官,皆是传承之家,故站在站在同一立场之上。
又说过我所着书籍太史公中记录李广多战无功、李陵遭遇祸事,颇有春秋笔法之嫌疑,因为我之前先帝时期遭遇灾祸,以李广、李陵自比。
但是却对卫霍二将军虽战功赫赫,却颇有微词。
我也曾回去思虑一番,确实如此。
我却因卫霍二人凭借裙带关系发迹而心存偏见,也确实因为李广、李陵之事自比而刻意拔高。
后来,我曾考虑过是否要修改我所书的太史公之中内容。
但是现在想想没这个必要。
此书虽为太史公,但仍然承载着我写书之时的思维,饱含着我的个人情绪,此所谓成一家之言。
不改了,不改了。”
许延寿听此,却也默然点点头。
司马迁勉励许延寿道:“延寿,鬼谷子有云养志者,心气之思不达也有所欲,志存而思之。
我自遭遇灾祸之后便立下志向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也是这个志向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
自从太史公之书完结之后,我毕生志向已经完成了,没什么遗憾了,现在堆生死之事已经看淡了。
你尚且年轻,或已经立下志向,或未曾立下志向。
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前方之路险且阻,希望你不要停住脚步,向着目标迈进。”
听着司马迁语重心长的话,许延寿忍不住的点点头。
或许年龄大了,喜欢唠叨,司马迁絮絮叨叨的说着好些话,一直临宵禁之后,许延寿才向司马迁提出告辞,离开了司马迁的家中。
“我的志向是什么?”许延寿在路上默默的问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从巫蛊之祸开始,就是现实一步一步推着我前进的。我从未想过要主动改变什么。
无论是发明座椅还是造纸术那是因为缺钱了,才开始制作的。
虽然想过可能会对社会产生影响,但却初心却并不是因为推动社会的进步。
格物管理学成书也是抱着三不朽,身后评价来的。
上天既然让我来到了这个时代,我总得找到自己的志向,并为之努力的。
青史留名这样的志向太小儿科了,仅凭造纸术一项便已经达到目的了。
更高层次的追求,应该是超脱华夏后裔的身份,推动全人类的发展。
当然,也可以有点私心,为我泱泱华夏走在最前列!”
一时之间,许延寿豁然开朗起来,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推动全人类的发展,最直接的方式,莫过于解放生产力,提高生产效率。
解放生产力或许我做不到,提高生产效率还是有点水平的。”许延寿心中思虑着。
一路胡思乱想的许延寿回到家中,困意袭来,许延寿沉沉睡去。
第二日许延寿到了光禄勋办公之处,一把手张安世已经到了,看到许延寿来了,开口说道:“延寿来了。昨日我对光禄勋这边的情况也给你介绍了一番,可有什么想法?”
能有啥想法,许延寿这才刚刚对光禄勋有了初步的了解,自然,许延寿摇摇头道:“我对光禄勋的了解仅仅是皮毛,倒是也没什么想法。待过些时日,多瞧瞧,多问问之后再说吧。”
张安世对许延寿这态度倒是很赞赏说道:“瑞侯虽年幼,却十分稳重啊。你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些是近期的一些事物,你看一看,拿出个章程来。有什么疑问的可向我讨论讨论。”
说着,张安世将一摞纸递给了许延寿。
许延寿接过来道:“好的。”
“我那还有些工作,就不在这里多坐了,你先忙着。”说着,张安世起身,前往了自己的屋中。
许延寿起身江张安世送至门外,回头翻阅起给的这个卷宗来着。
正当许延寿看着资料,门外一个敲门声传来。
许延寿顿了一下,抬头看着说道:“进来。”
一个年约三十多岁,却神色有些怯懦的男子进入屋中,对许延寿行礼道:“光禄丞,我叫刘志,是三署郎中,是光禄勋派来帮您的助手,您有什么事儿都可以问我。”
许延寿上下打量了一下这男子,开口说道:“坐下吧。”
“谢光禄丞。”这叫刘志的男子这才坐下。
许延寿道:“既然光禄勋让你来担任我的助手,显然,你定然对光禄勋府衙上下事宜应当是相当熟悉,说说你具体情况吧,担任郎官多久了?”
那男子开口说道:“回光禄丞的话。我自十七举孝廉来此当郎官。今年三十,已经有十三年了。”
许延寿一听,大为吃惊道:“十三年的郎官?这么久了?”
那男子苦笑说道:“光禄丞,我这算是好的。先帝在的时候,我有个前辈乃是颜驷,为颜回后代,他当的时间比我长多了。
我听说当年先帝去巡视郎署,见到两鬓斑白的郎官颜驷,就问他何时为郎官。颜驷说汉文帝时就当郎官了,先帝问他为什么老而不遇?他说:文帝好文而臣尚武,景帝好老而臣尚少,陛下好少而臣已老,所以我至今还是一个郎官。
我们这些郎官能不能出头全指望陛下的喜好,若陛下不喜,一辈子郎官也不是没可能。
若陛下喜爱,年少而荣也非不可能的。”
说到这时候,刘志瞥了许延寿一眼。
显然,刘志这家伙将许延寿对号入座了。
许延寿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确实还真是,当年许延寿还真是凭借汉武帝的喜爱,从郎中,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成为比千石的光禄丞的时候才十二岁。
许延寿呵呵笑着说道:“刘志,切莫沮丧,三十岁正当年,我这人唯才是举,若你真有才能,我自不会吝啬举荐与你。”
反正许延寿意思就是好好干,绝对亏不了你。
倒是这刘志并未因为许延寿年幼就看轻他。
毕竟许延寿虽然年幼,但是其所作所为任何一个成年人都不敢随便和许延寿相比较,怎么可能还敢有人看轻?
说着,许延寿便进入工作状态,将张安世给的那些卷宗询问着个三十多岁的老郎官按照惯例该如何处理。
在刘志的辅佐之下,许延寿将卷宗一一写下意见,盖上自己的印章,报送给了张安世。
自然,许延寿刚刚上手,给的都是些按照惯例可执行的小事,倒也没出什么疏漏。
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延寿发现这光禄丞的权力可是着实不小。
首先是光禄勋府衙内部的执法权。
毕竟有武官,其内部执法自成一体,甚至可以决断某个光禄勋府衙的属员下狱。
其次是光禄勋的举荐用人权。
郎官之中很多是为宫廷、中朝工作的人员。自然按照不同的单位,发展也不一样:在尚书台的和管理杂物的郎官很可能品级一样,但一个靠近权力中枢,在当权者面前混个脸熟以后说不得就外放当县令了。而管杂物的,虽然在宫中,甚至一直都接触不到皇帝、大将军有什么前途可言?
而让谁去什么地方,光禄丞有权力举荐。
再次是郎官的考核。
除了皇帝、大将军等用的顺手的郎官之外,他们的考核自然是皇帝、大将军等亲自确定。其他郎官做的事儿好还是不好,光禄丞拿着笔便可以评价。
可以说掌握了大多数郎官的命运。
自然,权力在手,有人就想要攀附,阿谀奉承着有之、请吃送礼着也有之,甚至还有不顾许延寿年纪小,竟然送美人的。
真是自由许延寿想不到,没有投机钻营着做不到的事儿。
许延寿可算是打开眼界了。
然而许延寿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根本不受这些人糖衣炮弹的侵蚀。
而且在光禄勋府衙呆了这么久,许延寿也发觉了目前光禄勋府衙存在的一些问题。
首先,也是最严重的一个问题:郎官尽皆家室显赫之辈,至少也得是当地的世家大族。
西汉郎官的选拔,一开始是以军功制、任子制和赀选制充任的。
后来汉武帝从董仲舒议,开始让郡国每年保荐孝廉为郎中。
所谓的军功制就是凭借军功获得官职的制度,是拿生命拼前程的手段。
所谓任子制是享二千石郡太守等以上的官员,任满三年之后,可以保举其子弟中一人做官的制度。
而赀选制则是凭资产资格做官的制度,说白了就是捐钱买官。
而察举制则是由州、郡长官推荐孝廉、秀才的人选,而州郡的察举又是基于县、乡、里的推荐,即人们所说的“乡举里选”。
这四项察举制的来源,其中至少两项是为有权有势的人开了后门的。
而军功制和察举制看起来普通百姓仍然可以通过军功或者举孝廉的方式成为郎官,但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首先,军功制度可是拿命拼出来的,普通人搏命求个前程其凶险不言自明,但是即便是如此,军中勋爵冒名顶替的有之,不知其情的有之,同样情况优先选择有人的也有之,普通人能成为郎官,真算得上是难上加难。
但即便如此,仍然还是有一大批的普通人通过这种方式跃龙门,成为郎官,改变了自己被鱼肉的百姓地位。
其次,就是察举制了,看来起来是通过举孝廉和举茂才的方式给了底层人一个机会,但是人脉关系一个普通百姓和一个有钱人或者有权人相比谁更有名气?必然,无论是举孝廉还是举茂才,其所举的多为当地的世家大族,平民真的是少之又少。
可以说,普通人通过察举制跃龙门,成为郎官,改变自己的阶级地位,比军功还困难。
更为可怕的是,随着汉武帝后期休养生息的政策,普通人通过军功跃龙门成为郎官的可能性越来越低。
现在整个光禄勋之中,新进入的郎官竟然只有极少数乃是普通百姓出身的。
大汉都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