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会稽郡的豪强们夹起尾巴做人。
许延寿这边也没有再多生事端,平平安安过了腊月。
时间来到了始元四年,此前,早期的夏朝夏历,一年之中以正月为开始,商朝时候改成了十二月为一年初始。
周朝又往前推进了一个月,成了十一月为一年的开始。
秦朝也有样学样,觉得自己是水德,把每年的开始定在了十月。
汉承秦制,此前一直也是十月份作为每年的开始。
汉武帝时期,他觉得我们老刘家是取代了秦朝,成就了刘家的江山,怎么着也得和前朝有点区别不是?
因此,汉武帝决定改元。
五行之中土克水,汉代秦,自然汉朝就成了土德。
自然历法也不能用以前的了,于是有将每年的正月改为第一个月。
改元的那一年,汉武帝顺便将年号也改了,该成了太初。
自那以后,大汉的百姓过正旦便从一月开始。
大扫除、祭祀、发压胜钱,相互祝福。
大汉各处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会稽郡自然也不例外。
作为会稽郡的一把手,一些祭祀活动自然许延寿要亲自参与。
天地山川诸神,祖宗先贤,以及高祖刘邦、太宗刘恒,以及世宗刘彻,他们三人的庙宇。
这些都需要拜祭。
至于少帝、惠帝、启帝等等这些皇帝都没有取得正式的庙号,自然各地也没有他们的庙宇。
因此只能在太庙祭祀。
待一番事情忙完之后,正月初二,许延寿将自己在会稽郡的骨干,以及此前在会稽郡招录的那些人员全部叫在一起吃了顿饭。
自然,许延寿特别吩咐,可以带家眷。
宴席开始之前,每个桌上,许延寿都准备了小零食。
许延寿还没到,众人围着桌子兴高采烈的聊着天,吃着零食。
没多久,许延寿携自己的夫人杨黛君来了。
见此,纷纷起身向许延寿行礼。
“臣等拜见太守,祝福太守及夫人长乐未央。”
众人齐声喊道。
许延寿也面带喜庆的笑意拱手对众人回礼道:“谢谢诸位,也祝诸位长乐未央。”
一边说着,许延寿一边领着杨黛君来到了主坐。
待坐定,太守别驾贾政道笑吟吟的说道:“太守,自你上任以来,扫清了数十年孙家等几个家族对会稽郡权力的侵占,将权力重归朝廷。
自掌权之后便遇到旱情,又是你殚精竭虑,领着会稽郡百姓熬过了旱灾,令会稽郡百姓活命无数。
甚至再太守你的感召之下,无数活不下去,落草为寇的大汉百姓,重新回到大汉的统治。
不如让太守给你我众人说上几句,诸位意下如何?”
“好!”
“请太守说说。”
“对,讲几句。”
……
众人纷纷面带笑意起哄起来。
许延寿见此,知道不说两句,恐怕今天是过不去了。
旁边杨黛君看着众人发自内心的对自己的小丈夫信服且爱戴,心中想着“这就是我的男人。”
一股骄傲感油然而生。
许延寿站起来,双手下压,示意众人稍静。
众人看许延寿站起来准备说话,纷纷静了下来。
见众人静下来,许延寿开口说道:“诸位,方才贾别驾所言,且算是我自任会稽郡以来所做之事。在上任会稽郡之后,我虽然得罪了一些人,造了一些杀戮,但终究也算做了一些事。
这些事让会稽郡的百姓得到了一些实惠,但让在座的各位受了苦,受了累。
借此机会,我也给诸位陪个不是。”
说着许延寿后退一步,对众人深躬拜了一下。
众人见此,尽皆为之感动。
觉得有许延寿的肯定,苦点累点也算值得。
有些泪点稍浅的,甚至都有点热泪盈眶了。
许延寿继续说道:“我对会稽郡尚有许多计划,但朝中已下诏令,令胶西太守齐徐仁接替我会稽郡太守一职位。
因此,这些计划或即将夭折,或胎死腹中。
例如我曾计划让会稽郡所有的孩子都能平等的得到教育,因此我大力在全郡推行全郡稚童启蒙工作,但此事仅开了一个头。
又例如,我欲改良耕种、种子,令土地增产,但试验尚未有成果。
还比如建立会稽郡风险联保的机制。
但是很遗憾,已经启动的项目,我没法见到了,尚未启动的,恐怕在会稽郡也无法落地了。”
众人听此,也是一阵默然和一阵不舍。
他们这群人,是许延寿亲自安排,亲自招进郡守府的。
在跟着许延寿的这段日子里,他们工作忙碌,事务繁杂。
但没有人叫苦叫累。
因为许延寿每次和众人聊天,都和众人讲述他们所做的这项工作对会稽郡百姓的重要意义,他们是在创造历史,是在实现自己的价值。
因此,众人工作虽觉得忙,但是忙的有意义,做的有激情。
现在许延寿即将要走了,众人自然十分不舍,仿佛人生失去了目标一样。
许延寿见此,开口说道:“诸位不要如此表情。
我虽然走了,但为会稽郡百姓的事业却扔需要诸位去努力。
新任的胶西太守齐徐仁,我已经打听过了,是个爱民的好官。
他初任职,自然也需要人手,诸位在新任太守手下好好做事,自然也有一天能得到齐太守的认同。”
听到许延寿的劝解,众人都低着头没说话。
许延寿继续说着:“行了,进入新的一年,诸位不要将气氛搞的这么沉闷。
我此番前去长安,不是犯了事,被抓起来。
而是正常的调动,诸位不要这么难过,搞得好像我即将坐监似的。”
众人听到这话,一个个面带勉强的微笑看了看许延寿。
许延寿见此,端起酒杯对众人说道:“诸位,无论我许某人人在何处,咱们都在一个战壕里面战斗过,到了那里,无论在哪,诸位见了我,我定然好酒好菜招待诸位。
今日其他的不说,这杯酒,我敬诸位。”
这时候杨黛君也站起来,抓了一下许延寿的胳膊,一起举起杯子:“夫君,我也和你一起敬诸位。”
许延寿看着眼圈有些通红的杨黛君,点了点头,改口说道:“这杯酒,我和我夫人敬诸位。”
说完许延寿和杨黛君相视一笑,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众人也一饮而尽。
待敬酒完毕,太守别驾贾政道再次站起来主持说道:“刚刚太守说了两句,我在此便不耽误诸位饮宴了,佳节到了,诸位吃好喝好!
开宴!”
说完,早已经等待着的后厨一道一道的饭菜开始端上来。
众人也开始吃菜喝酒起来。
许延寿先是在自己桌子上敬了一圈,接着挨个桌子进行敬酒。
自然其他桌子也开始给许延寿这边敬酒。
许延寿是来者不拒,一饮而尽。
喝到最后,许延寿颇有些伶仃大醉,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嘴里大声念叨着:“我马上就走了。给诸位说最后一件事。我等做官,一切依靠百姓,一切为了百姓。
穿了这身皮,就得对这起这身皮所代表的权力。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嘿嘿,回家卖红薯!
哎,咱们大汉有红薯么,红薯那么大的红薯,一块钱四个,嘿嘿,不是窝窝头,是红薯,一块钱四个。
……”
说完,醉的不行的许延寿撂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第二日,许延寿起来,他眉头紧皱,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
“夫君,你醒啦。喝口水吧。”
看到许延寿醒来,杨黛君赶紧从桌上将水递给了许延寿。
许延寿还真的颇为口渴,将杯中水端过来,一饮而尽。
缓了一会,头疼减轻了不少,许延寿这才问道:“昨日我喝多了,没失态吧?”
杨黛君揶揄的笑着说道:“没失态,没失态。表现可好了。
对了夫君,红薯是什么啊?
什么一块钱四个?”
被杨黛君这么一提醒,许延寿一下想起来,醉酒之后许延寿在宴席之上大喊大叫的样子。
当即脸色通红,一股羞耻感自心底浮现。
接着心中一惊,想了一下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暗自回忆了片刻,发现除了红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没说。
许延寿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以后坚决不能再喝多了,不然说了啥不该说的话,要出大事的。”许延寿在心底暗自告诫着。
“夫君,夫君。想什么呢?”杨黛君将手在许延寿面前晃了一下,好奇的问道。
许延寿敷衍了一句:“没事,小时候在家有一种植物,叫做烤红薯,又面又甜。
后来不知道怎么,这种植物就消失了。再也没吃过。”
“哦。”杨黛君点点头。
许延寿摸了摸杨黛君的脸颊说道:“好了夫人,陛下令咱们二月之前到达长安。时间紧迫,咱们赶紧收拾收拾,启程吧。”
杨黛君点点头,两人收拾起来。
一切都收拾好了,正月初四宜出行。
许延寿领着众人便准备离开。
他在整个会稽郡郡守府转了一遍。
来到会稽郡不到两年,整个郡守府许延寿也没仔细的看过。
说来许延寿还真的是十分不舍呢。
然而不舍有什么用,该走毕竟还是要走。
许延寿深吸一口气,斩断离别的惆怅,对府中已经准备好的车驾招呼一声:“走。”
“诺”
车夫应了一声,扬鞭催马。
许延寿和杨黛君在前,前面有人开了太守府的大门。
这一开大门,许延寿看到太守府外面乌压压的全都是人。
猛然见到这么多人头,许延寿还真的吓了一跳,他开口说道:“诸位这是干什么。”
这时候一个老者出声说道:“许太守,听说您要离任了。
我们听说之后,大伙儿商量了一下,前来送送你。”
许延寿道:“各位不必如此。”
老者:“要的要的,若没有太守,我们这群人不知得死多少呢。
太守就是我等的再生父母,就是我们的大恩人。
大恩人离别,我等岂能不相送?”
许延寿感动的说道:“诸位有心了。”
老者对着身后的众人招呼道:“诸位,为太守送行!”
“诺!”
无数人应了一声。
此时天上还下着鹅毛大雪,待老者说完,众人闪开了一条道路。
这条道路之上竟然没有雪。
而站在道路两旁的人们一人拿着一把伞撑着。
谁都没有动弹。
整个路面被伞全部给盖住了。
见到这一幕,许延寿也不禁震撼住了。
他知道有万民伞这回事。
但是他所知的万民伞和眼前真的有一天把伞完全不一样。
许延寿知道的万民伞乃是以西汉而论,乃是绅民为颂扬地方官的德政而赠送的伞。
伞上缀有许多小绸条,上书赠送人之名氏。
意思是,地方官离任的时候,这个地方的绅商表示挽留。
其含义是这个父母官,像伞一样遮蔽着一方的老百姓。
自然送的伞越多,表示这个官越有面子。
如果在这个官被撤职或者降职的时候,当地还有人送伞,甚至拦轿,说明这个官绝对是个清官或者好官,而且当地人同时又有情有义。
而眼前的这一幕对许延寿来说才是真万民伞。
不和许延寿所知道的万民伞一样。
后世所谓的“万民伞”都是当官的联系当地的豪绅安排的。
而许延寿眼前的这真万民伞乃是真的有数万百姓为其打伞。
许延寿深吸一口气,心中满是感慨,他再次给诸位深深的行了一礼道:“那就麻烦诸位了。启程!”
说完,许延寿上了车,顺着众人清扫出来用伞遮挡着的道路,缓缓通行着。
待许延寿通过,后面的人就将伞收起来,默默的跟在许延寿的车队身后。
打伞的人从郡守府一直排到吴县城门外。
到了城门外,许延寿下车,再次对众人行礼道:“多谢诸位相送。延寿铭记在心,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位回去吧。
此时还下着雪,老人家身体单薄,还是回去吧。”
“太守且走,我等目送你离开就回去。”还是那老者对许延寿说着。
许延寿看到众人坚持的样子,他叹息一声:“那小子便先走了。”
说着再次上了车。
大汉都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