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八章 乐园(七)(1 / 1)人民医院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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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吹的万籁俱寂,红瞳的魔鬼在低声吟诵马太福音:“凡有的,还要加还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都要夺过来……”

是啊,他已经是一无所有,但还是有人要从他身边夺走什么。他开始狂笑,无边的黑夜聚集而来,化作一件前所未有的大氅,像一条宽达万里、长无计量的黑色长河披挂在他的肩上。

他现在无所不能,所以他要拥有一切。

就像那只戴上了金箍儿的猴子,睁眼的一瞬间,就叫四海千山皆拱伏,九幽十类尽除名。

“樱花!”他说。

从他脚下,一株又一株的樱花树开始疯狂生长,开出浓墨一般的花瓣,短短几秒,樱花林就到了百米外,落了一条漆黑而华美的花道。

“牛、马。”他再说。

巨大的阴影化作茄子的精灵牛和黄瓜的精灵马,拉着敞篷的銮舆。他负手而立,一条小触手环拢,托着他的足,将他送上了舆内。

即使他的初衷是想救安德拉,跪在地上恳求神佛们让他成为片刻的齐天大圣……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想将一切砸的稀巴烂!

他霸道的端坐,就像一位狰狞的君王在沉默的四顾他的江山。

世间所有都轻若鸿毛,只有他的意志重若泰山,就像圣经诗篇第二十九篇第十节所说:洪水泛滥之时,耶和华坐着为王,直至永远。

他要叫一切违逆他的、一切不如他愿的、一切他不喜欢的,都毁灭掉。

纹章不作声,它仅剩的力量在被源源不断的抽取,暴君脊背上的竖瞳紧盯它的一举一动,它无法反抗,只能在心头怒极而骂:继续,看是你先炸成肉酱,还是我被抽成干尸。

銮舆缓缓开动,车轮印在黑色的樱花瓣上。

安德拉在他足下出现阴影的一瞬间就晕倒了,任何敢直视銮驾之人都会被阴影同化。他持有的是第一类邪神给他的权柄,全盛时整颗星球都会在祂降临的一瞬化作阴影和触须的海洋。

他更清楚的明白,从今往后,他将是真正的怪物,无数不可名状的一部分。

污染和疯狂,将如影随形的伴随着他。

所以他要复仇!无论是金属蠕虫、巨蛇亦或巨颅,连晕倒的安德拉,都在他复仇的范围。

盛怒的君王驱赶牛马,移动銮舆:“起来吧!起来吧!”

一条、两条、三条……十条,七十二条肥硕的触须拔地而起。一根近有五米宽,百余米长,扬在空中遮天蔽日,仿佛神话生物的海德拉、岐大蛇的交合,头颅互相纠缠,撕咬,咆哮。

銮舆穿过飞舞的黑色樱花,在通天的阴影柱中穿行,他看见金属蠕虫们低垂着头,卑微的匍匐在沙地上一动不动,荒原再无星月,云层都被触手搅散,只有无边无际的阴影和黑暗。

他高高在上,平静的说:“去死。”

一瞬间,七十二条触须砸了下来,方圆百米化作盆地,大地仿佛弹跳了起来,横击而下时的巨响能震碎千米之外的人的耳膜,无以数计的沙尘被震飞空中,化作淅淅沥沥的暴雨。

横渠中的金属蠕虫已经被碾压成一团薄薄的金属片,岩浆一般的血液沾在了阴影触手上。

他转头看向被数条触手聚集成牢笼保护的安德拉,阴影上再次升起一条条触手,接力棒般将她移动到了銮驾的边上,再托升到他面前。

他心中没有慈悲和感恩,只有无穷无尽的被诅咒的禁忌知识和愤怒、憎恶在盘旋,像满天饥饿的秃鹫,非人的力量早已污染了他的心智。

在他的注视下,安德拉的脸颊像烧火的烙铁,皮肤大块大块的皲裂脱离,丑陋的肉芽就从里面生长了出来,黑色的血液在纤细的静脉血管内流动,灼烧着她的肺腑,他脊背上的竖瞳也在注视这个小女孩,即使是昏迷,她仍然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无意识的喃喃:“对不起……”

真丑陋,他想,一时竟有些迷惘。

他在干什么?

他为什么要戴上金箍儿,变成怪物?自救?还是救她?是,他想救她。看见安德拉转身拉响警报器之时,他其实有很多个想法。

白烂一点的像不要啊安妈妈你走了我这小章鱼怎么活。

勇敢一点的像人固有一死尔,安兄咱们生不同时,死既同腹,黄泉路上,后会有期。

共產一点的像你这个同志,党费还没交足,这小章鱼也还没养的塞大象,怎么说死就死?

最后他想,我答应了要带你去看樱花,吃天罗妇和草莓大福,你怎能毁约?这一瞬的悲伤和愤怒,如同决堤大河,一发泛滥不可收拾。

其实他有很多秘密,藏着没说。

例如,他说的樱花淹没枕木的JR人吉站,根本没种樱花。

第二天到阿苏火山,他提着袋子,里面是埋着梅子肉松的早餐饭团,又到附近的自动贩售机里买了瓶热咖啡,边走边吃,路过的老婆婆脸色严厉,嘟囔了一句:不要乱丢垃圾啊。

林中石地藏庙前,只有走累了的他,靠着竹子坐在落叶上渐渐睡着。

凌晨找到的拉面车,拉面大叔急匆匆将拉面碗和筷子一放,继续拿起电话大声和妻子吵架。

二十年来,他旅行的火车、飞机侧座上,从来是陌生人。为了写作素材,他总是天南地北的飞,作为一个最孤独的旅行者。

人人旅游都能在飞机或火车上遇见滔滔不绝的同路人或热情好客的景区本地人,他遇见的却都把他当做空气,就连跟哥哥一起去旅游,小侄子和嫂子也很容易忘记他,像早晨去景点观光忘记叫醒死熟的他,点菜也不问他的意见。

ri本学校里曾经组织过一个叫“不存在的人”的游戏,就是让整个学校的人将某位被选中的学生视作不存在,当他是空气,不与他接触交流。

他曾怀疑十亿地球人都在和他玩这个游戏,虽然人人都能注意到他,但聊着聊着就忘记他是常有的事。同学庆祝生日叫了所有人,唯独忘记他,毕业去ktv唱歌,他连门票钱都没交就混了进去,大吃大喝,包厢里人人喝的面红耳赤,对唱情歌,他窝在角落拿打火机烧蚂蚁。

是啊,他被诅咒了,天生就是个怪胎,所以他变成章鱼怪除了最初丧了几天,往后就正常的不像一个正常人。偶尔他会因这诅咒而自命不凡,认为自己是世界上唯一的神明;偶尔也会在长夜中疯狂咒骂,孤独到想与蟑螂为友。

假如来到苏安特是一场旅行,这里天很蓝树很多空气很清新,但各大景区售票员都是让人发疯的怪物,山泉涌出的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抹布水,特色小吃是咸的齁人的压缩饼干,游玩项目是在阴森潮湿的病栋里探险摘蘑菇。

可他仍然觉得不错,因为有个小女孩始终忍受着他的坏脾气,陪着他一起旅行。

既然如此,谁让你毁约,我就让它去死。

一人让你毁约,我就让一人去死;百人让你毁约,我就让百人去死;世界若是让你毁约,我就发动洪水清洗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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