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唤来最恐怖的怪物。”

当张浮鱼的手指触碰纹章，一个声音响起。

这声音一点也不可怕，像是个怯怯地念童话剧台词的小孩。按理说张浮鱼应当忽略，可小孩说话时整个世界万籁俱寂，他一个激灵，所有杂念都消失了。

他感觉不到自己眼耳口鼻的存在，仿佛成了无面人，五感被封闭。但呼吸与耳内听动脉的搏动声愈发清晰，肺腑可怖地蠕动抽搐，一根根雪亮的尖牙撕裂脏壁弹出。

亵渎的牙上长出了肥大的唇舌，它们一齐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你会唤来最恐怖的怪物！

猝然受惊下，两条衔尾蛇又浮现在张浮鱼瞳中，环绕住瞳仁，十三条触手昂首巡视。他的食指已经触碰到了盾型章正中的无扉之门，如鱼入水一般，他的指尖被吞没了。

烛光摇动，德利安看见了一头磨牙允血的怪物！那份虫蛀的稀烂的根水战争日报突然浮现脑海。报纸上第三使徒从天而降，如苏漠神话中的巨神，颈下触须垂地，环抱拉里拉铁岩山啃食，巨神进食中发狂，肥硕的触须就脱落下来，化作铁与血肉的蠕虫。战地记者哈根潜入铁岩山，蠕虫嚼碎他的下半身，他就在虫口中拍下熟睡的巨神侧颜。

与面前怪物一模一样。

“别动！”德利安怒吼，它用脚趾骨勾起地上的帆布枪带一提，一把抓住土制的破产者自动步枪，拉开保险栓对准张浮鱼。

旧约之门内，一股湿热的气息喷吐在张浮鱼的手上，他还没反应过来，虎口就被狠狠地咬了一下。

“好吧，它要来了。”那声音嘟囔，“拜拜。”

张浮鱼吓的抽出了手，虎口上印着一排类似人门齿的咬痕，食指拳骨旁有一个半厘米深的小血洞。

发黄的桦树皮铺天盖地的从纹章中喷出，翻页的“哗哗”声不绝于耳。一瞬间已经是满天飞舞的黄蛾，黄蛾身上刻满了未知的文字，它们轻盈的落地铺成一行。

德利安毫不犹豫的开枪了。

7.62㎜的步枪弹钻进张浮鱼的大臂，入弹口小，出弹口却旋出了一个见骨的巨大空腔。

他疼的整条手臂一抖，纹章也被抖落，掉在地上。

一旁吃瓜的亡灵们反应慢了一拍，现在才跟着捡起枪装模作样。

“命不想要了？”德利安开口。

“那你他妈倒是给我判个无期徒刑啊！对一个死刑犯问这句话，神经病吧！”张浮鱼捂着飙血的空腔，破口大骂。

“如果能帮我们解决头顶的称号，你就有机会。”

“唬谁？”张浮鱼冷笑，“你肉都没了还一身小流氓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个跪着吃饭的。”他磨着牙，阴恻恻地丢下一句文言文：“时骨曷丧？予及汝皆亡！”

原句语出汤誓：“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夏桀常以天上的太阳自居，夏民便问这个太阳几时才能消亡？我情愿与他同归于尽。这是张浮鱼见过的、五千年来人民对统治者最恶毒的诅咒。

“说！这东西，是什么？”德利安用枪口指了指地上的桦树皮。

纹章已经不再往外喷桦树皮了，张浮鱼右侧的水泥地上，树皮铺了长达五米的“一”字。还在空中飘舞的桦树皮自行卷成柱形，落在“一”字两旁，一个一个，往上叠成五米高的树皮柱。最后，残余的桦树皮在柱上架了一个“一”。

看起来像个“口”字，又像一扇没有门扉的大门。

“是……是、是他用来召唤巨颅的，快爆了他的头！”纹章奄奄一息的开口。

“你没死？”张浮鱼脸颊扭曲。

“我命不久矣。”纹章说，“但还能撑个三百年左右。”

德利安实在被张浮鱼这一系列稀奇古怪的操作搞晕了脑洞，很想毙了这章鱼怪，又有点不甘心。

桦树门中突然伸出了两只手，抓住纤细的树皮柱。

闷雷般的声音，在大厅隆隆作响：“是谁，与如此恐怖、残忍、乖戾的本魔，签订了契约？”

张浮鱼心跳停了一拍，而自称“本魔”的怪物，也走出了桦树门。

那怪物有四米高，顶着巨无霸汉堡的头。

身子是装了半瓶肥宅快乐水的可乐瓶，双手是鸡肉卷和十根巧克力棒，双脚是编织成筒的拉面，足部是红鱼纹路的喜庆拉面碗，走起路来碗里汤水四溅。

它恐怖的大笑，上面的汉堡片一上一下的开合：“本魔，是神之原野的大魔王！万千魔怪的造物主！本魔在这个世界上的信徒只有两个，是哪个召唤了本魔？”

它睥睨四方，目光最后落在张浮鱼身上：“居然是你这个又丑又老又没头发的信徒，为什么不是那个小女孩？”

“算了。”它叹息一声，声音威严，“说出你的愿望……啊！”

万千魔怪造物主惨叫，瓶子被子弹打穿了，往外漏着可乐。

“你是个什么东西？”德利安问，又开了一枪，四个洞疯狂往外流可乐。

“本魔……本魔是万千魔怪的造物主……”它声音虚弱，用薯条堵住洞口，“你，你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打本魔？”

张浮鱼看着，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你是啥啊？这么弱？干嘛要出来？”

什么最恐怖的怪物，只有减肥的女人才觉得它恐怖吧！

“本魔……感觉到信徒有危险。”它说，“虽然你又丑、又老、又不虔诚、还没头发，但本魔会保护你的。”

“我什么时候信你了？”

“你，你跟一个小女孩，不是很想去神之原野见本魔吗？”

张浮鱼愣住了，记忆骤然倒流回那个在露天阳台上互相依偎、看着星空闲聊的夜晚。

他对安德拉说：神的原野上到处是行走的烤肉，河里流动的是蜜糖，树上长着面包，最恐怖的怪物是四层楼高的巨无霸汉堡……

“保护他？你先保护好自己！”德利安直接连射了一梭子弹，四面方皆是枪膛轰鸣的回声与子弹破空的尖啸。

张浮鱼被跳弹打中了大腿，看戏的亡灵也有几个中了弹。

造物主的身躯被射的千疮百孔，张浮鱼忍着疼，一瘸一拐的往角落走，亡灵们也骂骂咧咧躲在墙后。但他看见造物主英勇的向德利安冲锋，这个汉堡头怪物在为他拼命，可乐与面汤流的满地都是……他咬咬牙。

造物主冲到德利安面前，跪了下来：“大哥，本魔晓得错了！放过本魔吧，本魔的信徒要杀要宰你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