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静给朱允炆添了个龙子,整个南京都开心的不得了。
时逢过年,心情大好的朱允炆给夏元吉下了批示,在京的官员胥吏一律多加了一个月俸禄,让大家伙都跟着开心开心。
但是,内阁六部却没有一个为此而欢呼雀跃的。
眼下,是建文三年,嫡长子朱文奎,已经六岁了!
白日渐红,坠落西山。漫天的鹅毛大雪总算是告了停,但内阁首辅暴昭心里却刮起了更大的风雪。
赶上放年假,暴昭特意将郁新、方孝孺都请到了自己的府上,至于杨士奇和解缙,这俩可不是他暴昭的朋友,故此,没有招呼。
书房被暖炉烘烤的室内如春,几个下人往来添续木炭和热茶,小心翼翼的走动着,整个书房里沉静的有些压抑。
“都出去吧。”
一直埋头看书的暴昭突然放下手里的《中庸,书房里的下人便纷纷低头离开,只剩下三位大明的阁老重臣。
“皇上又添了龙子,开枝散叶,是我大明的福气。”
郁新坐在暴昭大案前的椅子上一动不动,看得出来他在出神,就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暴昭的话并没有把他唤醒。
“去年太后和皇后有懿旨,让地方选秀入宫,现在最终的名单已经递进了御前司,要不得多久,后宫就充实了。”
暴昭瞥了一眼郁新:“等将来,龙嗣只会越来越多,群龙无首不行。”
方孝孺怔了下神:“暴阁老是打算上疏,请立太子吗?”
郁新还是在出神,暴昭就轻咳一声:“东宫空着,国本不稳,不早立太子,等将来陛下子嗣越来越多,难免人心浮动,与国朝无利。”
郁新总算回过了神,默不作声的端起茶碗,他在想,暴昭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了。
立不立太子,那也是皇帝的家事。
就好比洪武朝时,兴宗宾天,是立太子还是立太孙,最后不还是太祖皇帝乾纲独断吗?老朱家的家事还是少说话的好,除非你不想活了。
“太祖定皇明祖训,立储首立嫡,嫡无出改立长,大皇子是嫡长子,皇后坐镇中宫,贤良淑德,母仪万国,谁能动摇国本?暴阁老完全可以稍安勿躁。”
郁新劝了一句,他不想拿皇帝的家事去说,皇帝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万事以齐黄二人为师的太孙了,自打继位以来,幺蛾子层出不穷,而且城府极深,每次面圣,郁新都只谈公事,谈完就撤,绝不久待,他不想跟皇帝有什么别的牵扯。
暴昭添茶的手就停了下来,看了一眼郁新。
“东宫未立,詹事府成了空衙门,再说,大皇子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该从文华殿选几个老师?”
郁新瞬间心里跟明镜一样,瞬间笑了起来。
“太子的人选,陛下已定下来了。”
暴昭的瞳孔就紧缩起来,他咂摸一下郁新的话,已定而不颁诏,是什么意思?
是在保护吗?那又是在防谁?
郁新轻轻叩了一下大案,眼神玩味的跟暴昭对视,然后两人都笑了,只是这笑,很苦涩。
暴昭的后面,有坏人啊。
当年,朱允炆被立为太孙,所有人就把齐泰、黄子澄推了出来给朱允炆当潜邸之臣,这俩人可是搞学问的一把好手,加上大家伙没少给出主意,总算是把朱允炆给教育成了大家伙都想看到的样子!
尊师重道、仁明孝友。
太祖皇帝太过于残暴,天底下的官,不想后继之君也如这般,更没人希望让朱棣当皇帝,哪有在马上立国,还在马上治国的道理?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寄托了大家所有希望的好圣孙朱允炆,怎么一登上皇位就变脸变得那么快呢?
本来眼瞅着咱们文人阶级就要翻身做主,一展胸中报复了,好嘛,上来的这个皇帝明显比太祖玩的还狠。
普通老百姓还有个坟呢,这位?连自己陵寝都不修了!就为了给官员加薪,只希望官员不贪不枉!
这个明诏发出去,天下的民心起码收走一大半。
既然玩不过,大不了不跟你玩呗。
算你朱允炆厉害行了吧,我们认输,告辞!
玩政治的,眼光要长远,既然咱们的建文皇帝有向太祖看齐的意思,那就再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个皇帝身上呗。
选太子,然后从小教育!
“有了内阁,又废了一日一回的大朝会,陛下每天的时间多得很,大皇子由陛下亲自教育,哪里还需要外臣?”
郁新啜了口茶:“这天底下的事,都在皇上胸中,明察秋毫,不需要咱们置喙。”
郁新现在真的是心累,皇帝太精明了,一点也不像一个年轻人。
齐泰黄子澄这两个白痴,教了太孙那么多年,都没看出来一丁点端倪?还有脸成竹在胸的告诉大家伙,这是一个圣人皇帝?
看看人家的政治玩的多么熟稔,从他登基的第一天,天下这盘棋怎么下,人家心里早都有了初稿,就算有的地方稍显急躁,但马上就能调整回来,温水煮青蛙,六个亲王是怎么丢的藩?
这几年,朱文奎压根没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东宫坐殿理事的文华殿都成了内阁办公所在,詹事府完全成了一个空衙门,负责皇子的起居注,到现在一个字都没写过!
说句不好听的,朱文奎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谁都不知道!
现在定太子,朝堂上马上就有人蹦出来,拿礼法说事,拿祖制说事,詹事府就要选材,东宫就要选老师。
教育,必须要从娃娃抓起,一个人大了之后什么样,跟他从小的家教、学识有直接的关系,如果后天长大后不经历人生的剧变,外部的刺激,他是不可能有大的变化的。
现在皇帝把朱文奎藏起来,关上门自己教,等什么时候朱文奎成了朱允炆理想的样子,等到朱文奎可以完全承继朱允炆的思想后,朱允炆会把朱文奎推出来走向前台的。
暴昭和郁新都在笑,只有方孝孺一头雾水。
你们俩,再说什么?
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咳咳,两位阁老。”
方孝孺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好歹我也是阁臣之一,有什么事,总得让我知道吧?
“那个,能不能麻烦二位说的简单明了一些,咱们三人也好共同商议一下。”、
“没什么。”
暴昭冲方孝孺展颜一笑:“老夫年迈,打算辞官归乡了。”
方孝孺差点没被气死,刚才还在聊太子,你脑回路那么快,这就转到辞官上?
你俩这么聊天,我感觉我自己就是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