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样孤独寒冷的夜晚,何惜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苦笑着下了床,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平静的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
拿过手机,打开通讯录,看着里面仅有的一个名字,那个深深刻入她骨髓灵魂的名字,那个将她从黑暗中带出却又将她推入深渊万劫不复的男人的名字。
尧若辰。
冰凉的手指抚摸手机的屏幕,一不留神,电话拨通了过去。
她心慌意乱,想要赶紧关掉。
那边却已经接通。
心里一阵窃喜,雀跃又小心翼翼道:“若辰……”
不耐烦的男声响起:“何惜!你疯了吗?半夜一点多不睡觉又发什么神经!”
何惜身子忍不住一阵轻颤,明明屋内的暖气已经开的够足,她却由心冷的透彻,扩散到四肢百骸。
强忍住心里呼之欲出的悲伤,她轻声道:“若辰,明天可以回趟家吗?”
明天,是她的生日。
明天,也是除夕夜。
男子没有任何感情,毫不犹豫道:“不行,明天公司事情很多,我很忙。”
她心里苦笑,哪有除夕夜都上班的,不过是不想回家的借口罢了。
不过是不想见她罢了……
她几乎都能想象男子此时的面无表情,以及眉宇间夹带着几分急躁。
见她没有再说话,男子语气缓和了些,“就这样吧,我还在外面出差,有时间再说。”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
何惜举着手机的手无力的脱落,她蹲下身子,轻轻抱住自己,将脑袋埋入了膝盖,身体微微的颤抖,逐渐剧烈。
她在哭,无声的痛哭。
窗外继续下着大雪,干净的玻璃窗上,借着暗黄的灯光,勾勒着她纤细柔弱的娇躯,渲染出似乎永远都抹不开的悲伤。
六年前,她并不是这样的。就算她一样的柔弱无助,却淡漠又孤傲。
那时她还是华师美术系大三的一名学生,尧若辰是隔壁中南财大经济管理系的研二高材生。
命运的玩笑开在了周末拥挤的地铁二号线上。
何惜背着画板像往常一样去磨山踩景,勉强挤上了地铁,还被人群挤到了角落里。
她不喜欢热闹,不喜欢人群密集的地方,觉得吵,觉得无法思考。
便背对着人群,带着耳机,面朝着车角。
她已经记不得是停在了哪一站,突然一大群人从外面蜂拥而至。
她觉得身后被挤的难受,紧紧的皱了皱眉。
“咔擦!”
车厢很吵,可她还是听到了木板断裂的声音。
她的画板,被挤断了。
身子转不过来,她只能转过头,目光冷漠的扫向身后的罪魁祸首。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英俊的五官,皮肤白皙,干净的卫衣,休闲的长裤运动鞋,一脸歉意的看着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是她与尧若辰的第一次相遇,她很不痛快。
她本就是话少内敛的人,平日里更是安静的像个透明人,虽然相貌出色,但是坐在人群里,无论如何,都难第一眼看到她。
就像她自己说过的那样,她只是一粒尘埃,像花花歌里唱的那样,她是烟火里散落的尘埃。
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着。
所以,她并没有理会尧若辰,到了站都没有下车。左右画板断了,去磨山也毫无意义,她干脆直接站到了终点站。
也好,都到终点了,人少了,不会挤,也不会吵。
只是转身后,他还在。
诺大的车厢里,就他和她。
她连眼神都没有给过他,绕开他直接走出了车厢。
他赶紧跟出。
将她拉住,着急道:“诶,小姑娘,你别不理我呀,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说句话,我赔你。”
小姑娘……
心里冷笑,自以为是的男人。
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收款,淡淡道:“五百,赔吧。”
尧若辰明显怔了下,随后面露尴尬之色,将她手机夺过,强行加了她的微信,笑道:“小姑娘,我暂时没这么多钱,先加个微信,等我有钱了,就转你。”
夺回手机,她并不打算与他细聊,简单应了声,就离开了。
从那以后,她原本沉寂的微信,开始了永无止境的喧嚣,夹带着了无声息的蠢蠢悸动。
这个人就是这样,借着‘穷’的油头,莫名其妙的闯入了她的世界。
她大四那年圣诞节的夜晚,他跑到她的学校,给她递了一封信,粉红色的信纸上只有寥寥几笔:
小姑娘,和我在一起吧!让我拯救你吧,往后余生,我会惜你如命!
因为那个‘拯救’,莫名扣住她的心弦,她无意识的就点了头,应了。
后来,尧若辰说,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被她死寂的双眸吸引,他隐约觉得,自己就是她的救世主,所以,他毫不犹豫,对她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何惜收回思绪,从窗前慢慢站了起来,平静的小脸上,除了些许苍白,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又躺回了床上,这一次,不再辗转反侧,很快就入了眠。
梦里没有喧嚣,没有拥挤,没有一切她不喜欢的东西,也没有尧若辰。
在梦里,她经常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湖边的灰旧的木板上,青色的湖,蓝蓝的天,她面前架着一副画板,是她最爱的那个,被尧若辰挤坏的那个。
只是画着画着,风景就变成了一个人的轮廓,她努力的按着眼前的风景去勾勒,直至尧若辰的脸突然描绘在了画板上。
如梦惊醒。
若是没有他,这梦应该是极美的。
这才凌晨三点钟,估摸着是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身下楼去了画室。
琳琅满目的画充满着整个房间,墙上挂着的是各种油彩画,地板上架着的是各种素描画,这些画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全部是都是画的风景,没有一幅人物素描,不是她不会,而是她不想。
因为画不出人心,徒有表象的画让她觉得毫无意义,她宁愿不画。
她二十二岁与尧若辰在一起,在他身上付出了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岁月,现如今,她已经快二十八岁了。
刚开始在一起的三年里,尧若辰守着他的承诺,惜她如命,如他所言,他就像是他的救世主,在她最孤僻无光的岁月里,像小太阳一般照亮了她的世界。
有人说,除夕夜出生的孩子,命不好,冲了太岁,所以何惜的名字由此而来,有何怜惜,何所惜之?不值得去珍惜。兴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年初一的晚上,便被亲生父母抛弃在孤儿院门口。
所以,她是孤儿。
五岁起被养父养母收养,后来那对夫妻有了自己的孩子,对她也就不那么在乎了。与她而言,能让她保持温饱就已经是最大的恩赐,所以她从来未曾有过怨言。
她刚考上大学那会,养父养母带着她那个弟弟去了国外,给她留了一张银行卡,勉强她大学四年的生活费。
她心里很清楚,他们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回来了。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大学里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自己在外面租了一个小房子,靠卖点画补贴下生活,日子倒是过得去。
尧若辰突如其来的闯入了她的世界,原本平静的生活有了波澜,原本沉寂的心,也因为他的执着,终于泛起涟漪。
刚毕业那会,他们过的不算很好,一碗阳春面都要分成两份吃。但是那三年却是她觉得最幸福的三年。后来日子好了,他从一个小小部门的经理,终于做上了公司总裁。
可后来的三年,他几乎都是早出晚归,到后来半月都不回家,直到现在几个月都不回家都是家常便饭。
何惜知道,他有钱了,心变了,在外面有人了。
三年前的夜晚,他喝醉了,抱着她,嘴里喊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那时候起,她就知道,自己输了,就一直等着他主动开口,可是三年了,他只字未提。
也从未说过要娶她。
她也从不会过问。
她没资格,因为她是个孤儿,无依无靠,他那样书香门第的家,定然是容不下她这样的人。
何惜拿着笔在画板上了停留了一个多小时,也未曾划下一笔,叹了口气,将笔放下。
今天是除夕,先好好收拾一下这个孤寂的公寓吧,等会天亮了,就去超市买点年货,至少他突然回来的时候,不会显得过于冷清。
即便,他已经三年都没有回来过一次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