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前面就是陆夫子家了。”

顺着小五手指的方向，几间和村里其他人一样的低矮房子映入眼帘。

这是一座规模很小的院子，胜在干净利落。此刻院门大开，刚走近就听见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吵闹声，中间夹杂着两道大人的叮嘱声。

“陆夫子，学生来了！”跨进院门前，苏烨放下麻袋，扬声向里面大喊。

顿时，院子里众人齐刷刷看了过来。

只见院子里空地上一地铺的整整齐齐的带壳稻穗。院子里人站的满满当当，一对中年夫妇，以及五个十来岁的男孩子。

那对夫妇均是农家打扮，可是苏烨一眼就看出他们的不同，那就是气质。这对夫妇看起来不到五十，肤色白皙，身材并不高大，和庄上其他人比起来，单薄很多。一看就不是常年做农活的人。

夫子姓陆，名睿，字定省。原本是陇上人士，十多年前逃到这里定居。因在隋二世时屡试不中，又受到战乱波及，故出逃，经过竹山县时夫妇俩饿了好几天，被苏农救下。听说陆定省是读书人，便邀请夫妇俩来苏家庄定居，不仅请人给他们开辟院落，还分了他们十亩田。此后陆夫子夫妇便在此定居下来，十几年来，他们有了孩子，有了家产，也算是安定下来。

作为回报，陆定省在家开学堂，教周围几个村子的孩子读书识字。当然也是要收束脩的，包括农忙时节家里劳动力多的也要帮他干活。

“参宿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看到几人，陆夫人放下手里的棒槌，开心地迎了出来。

陆定省背着手一动不动，目光如炬盯着这边。

苏烨恭恭敬敬弯腰行礼：“夫子，师母好。”

鲁材三人也连忙学他的样子弯腰行礼。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进来快进来。”师母声音温柔道。

苏烨几人这才直起腰，随师母走进院子。

弯腰行礼的苏烨并未发现师母和夫子眼中的惊讶。

这个文质彬彬，说话清晰的青年，当真是以前那个他们看着长大的傻子？

联想到近几日大家的风言风语，陆定省心中疑窦丛生，只不过他并未在表面表露出来。

相比较于两个大人的镇定，那五个男孩子的反应大的多。

这五个男孩都十来岁，有胖有瘦，除了一个皮肤白皙相貌清秀，跟陆夫子相貌有七分相似的之外，其他四个都是村里其他人家的孩子，他们交的束脩较其他孩子少，于是就在农忙时帮陆夫子干活。

看到苏烨，这几个小孩也不干活了，呼啦啦全围过来，盯着苏烨几人七嘴舌叽叽喳喳议论开了。

“大傻子来了！”

“大傻子不傻了，他是不是见鬼了！”

“别胡说道了，听说他碰到仙人了，不傻了，变聪明了！”

“真的吗？”

说的最凶的是个高高白白的小胖子，听见苏烨变聪明，小胖子一脸不屑撇嘴道：“我不信，这世界上哪里有神仙。”

不过，这几个小孩里，那个和陆夫子长的很像的小孩倒是一言不发。

这让苏烨心里有很大的好感。

“胡说什么！”

这时，一声低喝传来。

陆夫子背着手，一脸严肃道：“我平日怎么教导你们的，不可妄言是非，多嘴多舌，都忘记了吗！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们说这些干什么！又想打手板了？”

在这个天地君亲师的时代，老师的威严等同于父母。

陆夫子在这群小屁孩面前明显很有气势，听到“打手板”几个字，小胖子浑身一激灵。

“算了，今天就放过你一次。书川，大壮，你们几个都跟我进来。参宿，你们几个也过来。”

陆定省带他们进的是平日学习的地方，房间很宽敞，南北墙上各有一扇窗，屋里很明亮，屋里除了靠东边墙摆放一张小几、一架摆满书卷的书架，再无其他家具。地上铺了数张草席，小孩子们平时学习就坐在这些草席上，那张小几则是陆定省专用“办公桌”。

进了屋，苏烨盘腿坐在草席上，打量了一圈“教室”，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这条件不是一般的简陋啊！

这种条件怎么学习？

难怪说古时候读书识字都是富贵人家的“奢侈品”。

怎么着，也要有个桌椅吧，不然怎么写字？

当然，笔墨纸砚之类的也是必不可少的。

回去就让鲁材赶紧赶制桌椅板凳出来……

苏烨打量周围时，陆定省也在看他。

不一样！

太不一样了！

甚至可以说和以前的苏家大郎完全是两个人。

陆夫子震惊的眼神苏烨也注意到了，注意到归注意到，对方装糊涂他总不能上来就抢着解释自己溺水遇到仙人了吧。

可以说，现在大家都好奇他的事。

十里乡基本上都知道苏家大郎溺水后遇到仙人，一夜之间变聪明了。

要不是当下正是农忙时节，苏家的门槛都能被看热闹的人踏平。

大家相互寒暄了一番，苏烨不想耽误时间，直接站起身，躬身对陆夫子行礼，道明来意：“陆夫子，学生有一请求。”

闻言，陆定省愣了下，随即微笑道：“我是你的老师，什么请求不请求的。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吧……”

说完，眼神在苏烨身后的鲁材三人身上打了个转，若有所思道：“若我猜的不错，今日你来，是为了这三子吧。”

陆定省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少时进学读书都是要认真行见面礼的。自从来到苏家庄定居后，那一套早被丢到不知哪里了。

庄户人家热情淳朴是真的，粗鲁也是真的，哪懂什么谢师？通常庄户人家送自己孩子来读书，直接就一手拎条肉干，一手推着孩子就送过来了。饶是很看重教育的苏农，也没什么大讲究，都是让小五来安排他家两个孩子读书的事。

今天苏烨来时不仅背上了精米和肉干，行为举止还十分彬彬有礼，这让陆定省很欣慰，甚至都有些怀疑“苏烨遇仙”的传闻是否是真的……

加上苏烨身后跟的三人，除了小五外，其余的两个是面生的适龄孩子。

苏家可以说是这个村学的最大投资者，加塞两三个学生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他年少时也常经历这种事。

加塞几个学生无所谓，反正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教，何况凭苏农的行事作风，日后肯定会送更多的粮食。

陆定省正要开口同意，谁知，就见清秀白面的苏家大郎微笑着缓缓摇头。

“学生有一个请求，却并不是让他们三个跟着夫子求学。”

“哦？那是什么？”这下，陆定省是真的疑惑了，不为让那三个孩子一起学习，那送来精米做什么？

其他五个孩子都还小，刚才只是听热闹，不过该懂的他们也懂，送精米过来，他们也觉得是送束脩。

见苏烨摇头，夫子的神色有些疑惑，他们也跟着不解。一个个都茫然地看着苏烨，等着苏烨开口。

在大家的注视下，苏烨异常平静，红唇齿白的清秀面孔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除了鲁材三人，室内的其他人，从陆定省到那五个小孩子，心中都隐隐有些不安。

不安下面，是一种奇异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