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愈意识到自己对心理咨询职业的厌倦,近年来隐隐有这样的感受,但一直被掩藏在忙碌的工作中,而在与吴明谈话后,他觉得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了。
以前倾注了全部热情的东西,以为能够天长地久,其实只是昙花一现。爱情又何尝不是如此,厌倦是激情的敌人。
胡愈想着自学习心理咨询以来,真正坚持到现在还从事这项工作的人已经寥寥无几。现代社会人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对心理疏导的需求也越来越大,但是,真正能够走进心理咨询室,愿意花钱、而且可以承受这项开支去咨询的人并不多。
正当胡愈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听到手机微信的提示音,这个声音是他特别为那个女人设定的。她发来了信息,而他暂时还不打算看。他想给妻子先打个电话——
曾经有一个病人无奈地对他说,我也很想咨询,但是我现在没有这么多钱,一个星期至少咨询一次,几百块钱一个小时,我负担不起,还是等我赚到钱再说吧——
胡愈看到他那失望的背景,虽然内心有帮助他的冲动,但也没有帮助,他可以减免部分费用,但不能免费去做。因为收不收费,对于心理咨询的效果很有影响。免费的心理咨询效果甚微。
刚开始他曾经也去做这样的公益咨询,但是,因为不收费,他发现自己很容易找到借口不去,因为没有去做动力。而来访者也是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因为他们没有付出代价,觉得无所谓。
现在,虽然收着一小时几百元的费用,但还是为此心力交瘁。为了抵御和化解病人带来的负性情绪、负能量,他感到自己的情绪也变得有些抑郁,能量就像是缺氧的火焰,也在一点点地萎缩。
这个惊艳的女人出现,就像在这束火焰上浇上了汽油,使他一下子充满了澎湃的激情。
也许,这才是自己真正的需要。
在婚姻方面,曾经自己热烈地追求的妻子,这几年也是各忙各的事业。孩子由岳父母在照顾,夫妻之间不像当初的如胶似漆。家,更似一个旅馆,当夜幕降临,两个疲惫的人各自归来歇宿,第二天又各自出门打拼。
胡愈想起好久没有单独与妻子一起去逛商场,看电影,已经成为久远的记忆。特别是这个女人出现后,他整天想到的是偷情的约会,而忘却了家里的曾经热爱过的妻子。
与这个女来访者的情感,就像是乏味生活的兴奋剂。
胡愈感觉到自己真正的危险,是不会使自己变得愉悦,而需要外在的刺激。这么说,我不是对这个女人真正的爱和迷恋,而是一种逃避和替代物。
那个隐隐在跟踪自己的人,是不是女人的丈夫或他请来的人?他到底想干什么?是想报复自己?还是在搜集什么线索和证据,有利于离婚时自己的利益?
胡愈内心已经变得越来越清晰,无论那个人是来干什么的,他想把这段关系按下停止键,至少是暂停。他要好好地与她谈一谈。这段感情对自己来说是替代品,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但是,一想到从此与她分道扬镳,再不见面,他又感到真实的、扎实的心痛。
那天在吴医生楼下看到的女人,说是警长的老婆,而她也是自己的一个来访者,他对她的名字记得很清楚,因为姓很少见,名字很好记,叫沙丽丽。
她也是因为感情的事而来咨询,她正在纠结着的感情:是去照顾初恋情人,还是视而不见,继续相夫教女?
她的问题也是一个难题,两个人分手多年然而又因缘际会地相遇。他远在千里之外的异地,本来以为只是重温一下旧梦。然而,当她得知他已确诊为渐冰症时,她内心就不能平静。
他目前又成单身一人,而这种病,全身肌肉会慢慢萎缩、无力,逐渐丧失功能,渐渐不能生活自理,最终成为植物人或死亡。想到自己曾经热烈爱过、而且一直珍藏在心里的人,将面临如此孤独无助的命运,她的心已惶惶然。她情知自己无力回天,挽救他的生命,但是,他在生命的最后这段时间,需要有人来照顾,来陪伴,比丈夫和女儿更需要她......她的心在纠结不安,她想要离婚去他身边,而这里又有放不下的丈夫和女儿。这么多年,与丈夫的感情甚笃,虽然他还忙,但他一直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她现在处于两难境地,在胡愈咨询室里,她眼泪汪汪,迫切地希望能够得到胡愈的帮助。
在吴医生那儿上电梯的那一刻,沙丽丽虽然一愣,但还是装作不认识他,没有主动打招呼。
一般来说,在咨询室之外遇到来访者,无论是否结束了咨询,咨询师一般不会主动打招呼。对于很多人来说,心理咨询是他们的隐私,特别是当身边有旁人时,心理咨询师是一个尴尬的存在。如果病人主动打招呼的话,会使他们面临如何解释的困境。
胡愈才知道沙丽丽的丈夫是一个警察。这段时间,胡愈自身尚纠缠在情感中漩涡中无法脱身,所以,听到沙丽丽对抉择困难的倾诉,也触发了他自己的焦虑。他已经感到自己可能无力帮助她,还萌发了是不是要把她转介到吴明那里去咨询的想法。
现在吴明正在为沙丽丽的女儿做咨询,再把她转介过去显然是不恰当的。也许,正像他自己必须做出抉择一下,沙丽丽也要做出抉择。有时候,咨询师的自身改变就具有帮助来访者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