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的未来？”

李汉正的话让徐准摸不着头脑，再说“联邦的未来”这个话题也未免太庞大，也太沉重。

“是的。”

李汉正点点头，对自己这个学生，他是真的很喜欢，有头脑，善于分析总结，当下也不藏着掖着：

“巴伦倒向帝国是大势所趋，我所做的不过是将这种趋势提前变为现实。”

“您又是如何判断这种趋势的呢？”

徐准很不解，巴伦理事长许佩林三个月前还分赴两国促和，短时间内巴伦又怎么会选边站队呢？

“许佩林老了，已经失去了巴伦理事会的掌控权，真正主事的是常务副理事长方永年，而他是铁杆的亲帝国派。”

“方永年？”

“是的，就是你那位小情人的父亲。”

“方筱雨？”

徐准怎么也想不到，方筱雨的父亲居然会是巴伦的实权领导人。

“不然你以为单凭一个普通女学生的求情，高明便会轻易的放你这个间谍嫌疑人走，还拉你进特务处？”

徐准总算明白为什么高明会这么重视方筱雨，甚至还带着几分小心的原因了。

“哪怕方永年再亲帝国，巴伦理事会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吧？再说他就不用顾及巴伦民众的感受吗？”

“你说的没错。”

李汉正赞赏的看了徐准一眼，认可了他的分析：

“许佩林还没死，哪怕方永年权势再大也做不到一手遮天。但是，最多还有一年，许佩林的任期便结束了，巴伦即将进入方永年时代。”

“不是还有一年时间吗？我们就不能尝试改变方永年的态度，或是直接把他赶下台吗？”

“幼稚，刚才还觉得你思想成熟了许多，想不到你想问题这么片面。”

进门以来，李汉正第一次变了脸色，抬高音量呵斥道：

“方永年是什么人？这种资深政客的想法如果能够轻易改变的话，他就不配身居高位。再说你以为方永年亲帝国、远联邦真的是因为个人喜好吗？”

李汉正突如其来的斥责让徐准吓了一跳，说话都带着几分小心：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利益，因为他所代表团体的利益。徐准，你要记住，永远不要以个人喜好去衡量政治家的立场，在他们的世界里，永远没有个人立场，包括他们自己的感情都是受利益驱使的。”

“是，老师，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巴伦大部分高层其实都倾向于与帝国结盟，放弃与联邦亲善的立场。”

徐准好像悟了几分，接过话茬说道。

“不错，其实这也是形势所逼，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这又是从何说起？”

“你在巴伦待了四年，对巴伦的情况应该很了解，那我问问你，联邦与巴伦的货币兑换率是多少？”

“1比2.2，1巴元可以兑换2.2汉币。”

“那你留学这四年，日子不好过吧？”

“是啊，过的紧巴巴的，您也不给我拨点经费过来。”

“哈哈……”

李汉正指着徐准大笑几声，这才接着问道：

“那帝国与巴伦的货币兑换率呢？”

“这我不大清楚，好像是1比0.8左右吧？”

“1比0.85，1巴元只能兑换0.85日币。”

李汉正显然对此进行过长时间调查和研究，数据张嘴便来。

可徐准不明白这与他们所聊的有什么关系。

“你应该知道，巴伦是大陆最大的自由贸易市场和商品集散中心。”

“嗯嗯。”

徐准连连点头，这两个词他在巴伦听人说过很多次。

“联邦和巴伦的工业化水平相当，但经济体量差距明显，随着工业生产效能不断提升，联邦自有的市场已经无限接近饱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徐准这下听明白了，既然国内市场已经饱和，那就只能从国外想办法了。

“所以我们的商品只能出口到巴伦？”

“不错，长期以来，联邦都是将巴伦当作最大的商品倾销市场，我国产品以优秀的品质和低廉的价格，一步步挤压、蚕食巴伦本土商人的生存空间，这才是导致两国关系恶化的根本原因。”

“那帝国呢？”

“帝国不一样，帝国本身工业化水平较低，人口又多，市场空间广阔，一直都是巴伦最大的商品出口国。”

“既然找到原因所在，那我们为什么不及时调整政策呢？”

“因为那是不可能的。”

李汉正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沉：

“联邦和巴伦都是资本经济、资本政治，国策的制定受大资本家的影响很深，不是你想改便能改的。”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我们停止向巴伦倾销，导致国产商品滞销，所带来的经济损失由谁来承担？”

“当然是……”

徐准脱口而出，刚想说是资本家，可转念一想，马上又憋了回去。

“当然是什么？”

“国民。”

徐准好像不大想说这两个字，但他又知道没有其他答案：

“普通国民。”

“不错，商品滞销必将导致通货膨胀、物价飞涨，而这种损失最终的承担者将是我们的普通联邦公民。”

“经济凋敝、政局动荡，势必引发一系列社会问题，进而又导致国力衰退、军备荒废……”

徐准接着李汉正的话继续说道，直到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发动“烈日计划”，逼使巴伦提前倒向帝国了吧？”

徐准将李汉正的话重新捋了一遍，过了很久才说道：

“您是不希望给他们太多时间，等到两国做好全面结盟的准备，到时候我们就被动了。”

“是的。”

李汉正很满意，连连点头：

“既然已经确定巴伦与帝国结盟势不可挡、无法阻止，那我们自然不能让他们按照既定路线顺顺利利的走，只能逼迫他们提前发动。”

“这样他们准备不足，配合上肯定会出问题，又有我们在外施压，当内外压力达到一定限度，他们便容易犯错，只要他们犯错，我们的机会便来了。”

徐准好像一下子聪明了很多，条理清晰的将自己的分析一一道来。

“不错，你果然没令我失望。”

李汉正难得夸了他一句：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什么？”

“我们不会等待他们犯错，而是要逼迫他们犯错，并且是按照我们的意图犯错，只有这样，烈日计划才有成功的可能。”

徐准总算明白王胖子为什么说自己差点坏了李汉正的大事了，全力促成巴伦与帝国的和谈才是联邦的真正目的。

“老师……”

徐准欲言又止，有一件事憋着他心里很久了，他不知道该不该问出来。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老师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老师……”

徐准沉吟了一下，这才问道：

“汪惜才的事……他在和平大街接头，这件事……”

“你想问我知不知情？更想问是不是我让人向警务厅告的密，对吗？”

徐准没有说话，而是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这件事他想知道答案。

“我不清楚，这件事与七局无关，与我无关。”

“呼——”

徐准长出一口气，他还真怕这也是李汉正的手笔。

“事实上，在得知汪惜才拍到了巴伦与帝国和谈的密件后，我也曾想过要不要派人去医院夺取这份情报。”

“那为什么后来您又放弃了呢？”

“因为没必要。”

李汉正自信满满的道：

“哪怕情报真的送回国内，我也有办法让它发挥不了作用，事实也的确如此，所以你没有必要自责。”

“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哈哈，我说了这都不算事，只是通过这次的事件，让我看到你的另一面，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老师，学生惭愧，辜负了您的培养。”

“不。”

李汉正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以后老师需要倚重你的地方还很多，你需要尽快成长起来。”

“是。”

徐准起身打了个敬礼，认真的问道：

“关于学生的下一步工作，不知老师您有什么指示？”

“三件事，你在七局的身份要绝对保密，不得向任何人透露，王胖子那里你也不要去了，有什么事通过三号联系。”

“学生明白。”

“第二件事，警务厅的潜伏特工身份你需要继续背着，而且要尽快取得他们的绝对信任，必要的时候我会给你提供帮助。”

“明白，老师您是希望我潜伏在巴伦警务厅，获取他们的情报，以便策应您的烈日计划。”

“错了。”

李汉正摇了摇头，他在下一盘大棋，需要徐准的配合：

“巴伦不是我的目标，也不会太你的终点，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中，只有帝国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李汉正的野心之大，让徐准第一次感受到了震撼，李汉正不过是国防部下属的一个少将副局长，他又是哪来的自信让他认为自己能够决定联邦的未来。

徐准不敢问，也不敢想。

“永远不要相信强者的承诺，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老师的意思是帝国与巴伦结盟是假，借机吞并巴伦才是真？”

徐准的嗅觉很敏锐，马上就猜到了李汉正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方永年以为和帝国结盟便可以保住巴伦的繁华，不过是与虎谋皮罢了。司徒家的野心，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提到司徒家，李汉正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慎重，对于这个千年帝国的皇室，没有人敢小觑。

“那第三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