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森林里只有树木没有杂草,土地松软而湿润,每一脚都能猜出个鞋印。我向森林深处走了一会儿,就看见地上有一排新的鞋印,但鞋印很小,而且鞋印的方向也是朝向森林深处。我用自己的鞋子对比了一下,比我小很多,大概在三十八码到三十九码,应该是吴阑珊留下来的。
没发现于福海留下的鞋印。
我顺着鞋印跟上去,又走了一会儿,差不多已经到了猫头鹰俯冲下去的位置,就看到吴阑珊蹲在一棵树后面,撅着屁股窥视着前往。
我默默地走过去,她似乎感觉到了,猛地回过头,脸上露出一种另类的惊悚,就好像嗑药嗑到兴奋处正好被抓到了那种感觉。当她看到是我后,惊悚的表情就缓缓地从她脸上消失了,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又回过头去,继续撅着屁股在那偷看。
我悄悄地走到她身后,跟着她的目光看去,正见那只猫头鹰站在树干上抓着腊肉,在一块一块的啄。
而吴阑珊看得相当入迷。
我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问道:“刚才的口哨是你吹的么?”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又小声回道:“这里第一次出现鸟类。”
我默默地把手里的打火机踹进衣兜里。
那只猫头鹰忽然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吴阑珊立刻把头藏在树后,但反应还是慢了半拍,被它看见了,人类不可能比得上鸟类的反应速度。
我连动都没动。老实说,我根本不懂藏起来有什么意义,因为这只猫头鹰,根本就不怕人类。
猫头鹰继续低下头啄腊肉,我又问道:“为什么你一吹口哨它就过来了?”
她忽然笑了一下,我透过她乱糟糟的头发看到了她的侧脸和勾起的嘴角,竟让我觉得可爱又可怜。
“秘密。”她说道。
她一直看到猫头鹰吃完了腊肉,才慢慢走出去,努力装成没有威胁的样子走向猫头鹰栖息的那棵树,我提醒她:“你最好小心一点。”
她回过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知道。”她说道,看来是不喜欢在靠近那只猫头鹰的时候被打扰,不过她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可不是让你小心把它惊跑。”我说道:“它袭击过人,还是一个拿枪的偷猎者。”
她慢慢退了回来:“偷猎者?”
我点了点头,道:“那个偷猎者朝它开了一枪,它就把偷猎者的后背抓了个窟窿。如果不是人多,那个偷猎者有可能被它啄死。”
吴阑珊脸色变得苍白了几分,“它也是一种异形生物?”
“我不知道你们说的异形生物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但它一定不是,它只是一只长得很大很大的猫头鹰,可能还是被人类养大的。”
“被人类养大的?”连吴阑珊都露出一副惊奇的表情:“被人类养大的猫头鹰袭击人类?”
“不可思议吧?”我道:“你们每个人都他妈的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这疯婆子一定听出了我的愤懑,但好像很上瘾似得,一脸兴奋地伸手捏我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太长时间没看到人类要发疯了,所以才表现得这么奇怪。
“你们是来救我的吗?”她问道。
“真不好意思,我们来这之前根本不知道你还活着。”我道:“来了之后还得靠你救,就更不好意思了。”
我应该照顾一下她的心情才对,但如果我那么说了,她一定很高兴,还会很感激我们,可我成什么了?道貌岸然的小人?实际上,我们根本就没有给她任何帮助,也不可能给她任何帮助。
她看起来是真的很失望,“具体的事于福海已经告诉我了。”
“那你还问我?”
“我只是想听到不一样的答案。”吴阑珊又抬起头,看向那只猫头鹰,猫头鹰也低着头注视着我们。
“我总感觉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她道:“噩梦。”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如果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类,我说不定也会疯掉。
“他说他不是你儿子,他是你爷爷。”她忽然又笑了起来,像是冰天雪地里枯木枝上的一窝鸟巢……我实在不想这么形容,可是她的头发看起来就是那样,无论她笑得多纯真,疯婆子的印象都已经深入我的内心了。
我更觉得这个小姑娘叫人可怜。
“我当孙子当习惯了已经,不过还是得找他算算账。死秃子人呢?”
吴阑珊反问道:“他没在草棚里?”
我摇了摇头:“我醒来的时候就没见到他。对了,我昏迷多长时间了?”
“两天了……”吴阑珊心不在焉地回应着,又抬头看了眼那只猫头鹰,似乎有点不舍,但还放不下于福海,就问我:“你能帮我看着点它吗?我去找找于福海。”
我道:“还是我去找吧。”
“你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她急切地朝我吼道,看起来情绪很不稳定,吓得我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看、看不住它。”
“呜哦……”猫头鹰的凄厉叫声忽然响起,我立刻把头转了过去,它的喙朝向另一边,我又跟着把视线移过去,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人从对面的树林里走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头发长得披到了肩膀,但却一点都不乱。刚一出现,我就从那张带着霸道总裁式笑容的脸上认出了他。
罗玉堂!
张庸没有来,先来的反而是他!
吴阑珊也愣住了:“罗、罗玉堂?”她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近乎痴迷地向他走去。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拽回来,因为过于紧张没有控制好力量,差点把她拽倒,情急之下我用身体挡了一下,就那么不注意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罗玉堂已经死了!”我脸上有点发热,说话更紧张了:“他不是罗玉堂。”
她似乎立刻就理解了:“原来是这样吗?”听口气,她知道其中的一些秘密,但我现在没时间去问,罗玉堂已经朝我们走来,尽管脚步不急不缓,却给我一种难言的压抑感。我心里想着,上一次我买了个只能蹬的电瓶车跑路他没有追,这一次我身受重伤,要跑的话,他是不是还不会追?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已经走过来一段距离了,我也看得更加清楚。相比起上一次见面,罗玉堂仿佛又年轻了几岁,活像个二十岁的小青年——如果他的身材没有那么高大的话。
他抬起头,看了那只猫头鹰一眼,忽然间停了脚步,身子还往后晃了一下,我分明看到他迈出的脚撤了回去。
那只猫头鹰对着他咕咕地叫了两声。
我紧张地问道:“你们俩认识?”
“我只跟你们俩认识。”以前的霸道总裁变成了现在的白面小生,罗玉堂带着一如既往的僵硬在脸上一般的笑容道:“吴阑珊,好久不见。”说着他又把视线转向我,问道:“你把它带来了吧,秦向阳?”
“没有。”我决定说老实话:“我把它交给了陈辉,他可能还在外面什么地方晃荡呢。”
“陈辉。”罗玉堂笑着说道:“真是一出好戏,我竟然栽在了同胞的手里。”
“他可未必是你的同胞。”
“不,他就是我的同胞。”
“别他妈扯淡了!”我气得骂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做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我又道:“我捡到了你蜕的皮!”
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你的面前,而你明知道这是一只只有外表像是人的怪物,天知道这种感觉有多么恐怖。
那张人皮还在于福海的背包里,但我们掉进水里后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如果还在的话,我真想把那张皮甩到他脸上再质问他。
罗玉堂没回答,吴阑珊反而抬头问道:“蜕皮?”
“对。”我指着罗玉堂,道:“他在一条山涧边蜕了一层皮,又取走一只熊的胆囊喝了胆汁。”我始终觉得这里面有更复杂的东西,但在紧张中还是说出了最直观的猜测:“人类怎么可能办到这种事?”
罗玉堂终于收敛了他招牌式的笑容,我一时间竟因为他真的发怒而感到害怕,见他向我们走来,我拉着吴阑珊,就准备后撤。
我们有两个人,对面只有一个,还没有带枪,但我的身体实在太虚弱,吴阑珊又是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罗玉堂能单枪匹马取走一只活熊的胆囊,跟这种人打架,十有八九会被杀死。
就算是跑,都未必跑的掉。
我有点后悔戳穿他了,如果不提及那条皮蜕,我们还可能“和平相处”一下,可惜我还是太年轻,没有那么深的城府跟这种人玩心机。
我正在思考着要怎么阻拦他一下,站在树上的猫头鹰又“咕咕”叫了两声,脸上的羽毛蓬松了些,作势就要展开双翅。罗玉堂抬起头看着它,忽然停下了脚步。
那只猫头鹰正死死盯着罗玉堂,犹如盯着一块腊肉似得。我心中一动,难道罗玉堂怕这只猫头鹰?
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间,我立刻转身喊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