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霭笼罩世界。
空气中没有风。
我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看着对面三个人奇怪的表情,还有中间的火堆,我只觉得尴尬,尴尬到了极点。
脑袋还是有点晕。身体感觉不到凉意,可脑袋却凉飕飕的。我忍不住往头上一摸,头发又短又糙,跟摸卷曲的枯草一样。我得补充一点,我心里也凉飕飕的。
“丑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三个人同时点了点头……又同时摇了摇头。
在我昏迷的时候,他们三个把我头上的异形生物给剥离开了。他们烧了一堆火,用湿衣服包住我的脸,然后把我的头杵进了火堆里——这是他们跟我说的,异形生物一脱离我的脑袋,就在火堆里被烧成灰了。
我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那个……我现在……应该是好了,好了。”
我还记得被陈辉打晕之前的状况。我心里没有于福海那种神秘的归巢感,也没有什么亲近异形生物和那条河的感受,我只是想喝水而已,可那些举动,现在想想,竟让我觉得格外惊悚。仿佛是潜移默化一般,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我被异形生物改变了。
王汉道:“真好了?”
“真好了。”我用力地点头,生怕他们再给我下巴来一下。
“好。”王汉又道:“我得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跟你在一起的秃子。他叫于福海,是吧?”王汉道:“我看见他跟蒋兴川一样,趟着河往下游走,你当时是不是在保护他?我记得你说过,他在外面就死了。”
“我骗人的,于福海一直好端端的活着,而且一直跟我在一起。”我摊开手,说道:“我在河边遇到你们的时候,他就躲在附近,可当时那种情况,我总不能说于福海也在,对吧?”
王汉的脸很阴沉。再加上他那凶悍的眼神,看起来就有点恐怖。“他还在往下走。”他说道,好在没有追究我骗他们这件事,“我带着人回来的时候,还看见他了,他又被异形生物寄生了吗?”
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因为于福海从这里带出来的异形生物,在跟王汉和老杨讲述来龙去脉的时候,我已经告诉过他们,所以王汉才用一个“又”字来表达。我摇了摇头,道:“没有。我观察了很长时间,虽然有异形生物往于福海身上爬,但是不会寄生在于福海身上,我认为是之前的异形生物在于福海身上留下了某种东西,独占了于福海,所以其他异形生物才没有寄生在于福海身上。”想了想,我又补充道:“昨天晚上,我也是确认了这一点,才敢走进河里的。”
王汉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别他妈找借口了。”
我尴尬地挠了挠头,头发根跟结扎了似得,根本顺不开。王汉又转向陈辉,道:“带路的,你一开始没阻止姓秦的,让他就那么跳下河,是已经知道了这一点吗?”
老杨一拍手:“嘿,你别说,这不动声色的欲擒故纵我都没反应过来,带路的套住姓秦的时候,我还在那愣……”
王汉冷着脸瞥了老杨一眼,话说到一半,老杨就蔫了下去。
陈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不过王汉是对的,我也这么想。
“两位。”我道:“这闷葫芦心里想着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向你们保证,陈辉值得信任。”
王汉把视线移向身后的河流,“是值得你信任。”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沉重得令我无言以对。我实在找不到为陈辉申辩的理由,而他自己却根本就没有试图去申辩过自己。
我始终不知道陈辉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让我和他之间产生了一种信任上的隔阂。我尽管相信他,却没法放下心。
王汉站起来,又道:“算了,反正罗老大已经死了,我只想找到出路。离开之后,你们和我们互不相干。”
还好罗玉堂已经死了,然而王汉的口气还是显得疑虑重重。他指着河流下游,道:“姓许的在跟着蒋兴川,咱们得跟上他们。”
我问道:“蒋兴川还没有死?”
“我不知道他死没死。”王汉回道:“只知道他没倒下。”
老杨也跟着叹了口气,使了眼色,叫我们快点走。我看着远处的三具狼尸,收回目光,把剩下的烤好的狼肉背在身上,跟王汉走向河流下游。
陈辉就在我们身后默默地跟着。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狼的叫声了,不知道那些被罗玉堂带来的狼还剩下多少。他死之后,狼估计也会恢复本性,不过对我们来说仍然是一个比较大的威胁。
我们从早上走到中午,这期间一次也没有停下来休息。路上,我一直观察着河流,想找到罗玉堂的尸体,但没有发现。河水已经很深了,一具浮尸,不太可能被河底的石头卡住。
还是有不少物种到河边来饮水,这其中也包括一些大型动物,不过没遇到肉食性的物种,这算是比较幸运的事。我问老杨他们还有多少子弹,老杨就说还剩下四发,王汉的子弹之前已经射光了,他和王汉就分享了一下子弹。
如果再遇到某些大型肉食动物,尤其是狼群,我们幸存的几率恐怕会小很多。
王汉说得对,事到如今,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又走了半天,到下午两点多,我就发现那条河又深了一些,河边的浅草地也更加潮湿,一踩上去都能踩出水来。这一片应该是低洼地带,两边的山体已经变得很高了——应该说,我们一直在往低处走。看着前方浓厚的雾霭,我默默地在心里祈祷着,千万别遇上沼泽地。
我的祈祷应验了,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当我们走到河流的尽头,就发现了更令人绝望的事情。
这条河的下游不是沼泽地,我们在雾霭中看到了一个风平浪静的湖泊。
当湖泊出现时,我看着河水流入湖泊,竟有种窒息的感觉。这个湖泊一直延伸出去,前面隐入了雾霭里,不知道有多长。我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河水流入湖泊的地方,向左右看,左右的湖岸也隐入了雾霭里,不知道有多宽。
更可怕的是,湖岸边全都是苍白的尸骨。
只是瞟一眼就占满了视线,湖岸边的尸骨一排接着一排,分明就是一个死寂的乱葬岗。我又向湖里面看去,清澈的湖水下全是淤泥,从淤泥里伸出不少狰狞的白骨,看样子淤泥之下,恐怕埋葬的白骨会更多。
我头皮一阵阵的发麻,老杨喊道:“物种屠杀吗!”
不是物种屠杀。之前我还没注意到,异形生物寄生之后会控制宿主回到河边,杀死宿主后离开宿主的身体,那些被杀死的宿主的尸骨都去哪了?
“都是被异形生物杀死的。”那些被杀死的宿主的尸骨,都被河水冲到这里来了。
怪不得离开这里要制作木筏,原来这条河在进入地下之前,就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宽广的湖泊。湖水也不知道有多深,没有木筏的话,想要探查清楚根本就不可能。
雾霭浓得不像话,我瞪大了眼睛,想要往更深处看个究竟,可怎么都看不清。绝望之后的茫然让我的双脚站立不稳,我忍不住问道:“他们人呢?”周围完全不见人影,“蒋兴川、于福海,都进了湖里了吗?”
我话音刚落,陈辉的声音就跟着响起:“那。”
他指着湖泊右边的一个角落,我望过去,就见那漂浮着一个东西在雾霭里若隐若现,我急忙顺着河岸跑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具浮尸。
浮尸躺在水中,衣衫敞开,裸露着上半身和脸颊。尽管被泡的开始浮肿,面目可憎,但我还是认出来了。
是蒋兴川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