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刻,鬼谷子知道,自己还是太过想当然了,对于一个意志坚定的王来说,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的自己的意志,哪怕他是鬼谷子,哪怕他给秦王抛出了一个足够大的诱惑。
杀机凌然的嬴政豁然见收敛了全身的杀意,道;“先生来我秦国,莫非只是为了赵国北境的安危?”
鬼谷子脸色一肃,道:“赵国北境百万军民难道不值得老夫如此吗?”
嬴政有些失望,鬼谷纵横一脉终究还是没落了,面前的这一位盖聂卫庄之师,在武功方面的确是一代宗师,单单是刚刚那一式刺破空间的百步飞剑,就足以称之为当世最强之剑,他能用赵国民心的诱惑游说嬴政放弃攻赵,与赵国合理对抗匈奴,确实表现出了不凡的政治智慧,但他却缺了一点,而这一点却是纵横家最重要的东西。
“难道秦王认为老夫错了吗?”嬴政眼中的失望自然落到了鬼谷子的眼中,对于他这样的年龄来说,自然不会因为对方的举措而引起情绪上的变化,但不在意这些,却不能不在乎原因。
“先生可是师从苏秦?”嬴政并没有回答鬼谷子的问题,反而又提出了一个貌似不相干的问题。
“秦王如何得知这些?”鬼谷子惊疑道。
“百年来,这个天下人才辈出,不可胜数,但能让孤敬佩的自不过寥寥数人,而苏秦就是这数人中的一位,对于他自然也就多了一些关注。”嬴政回道。
“先师之才确实非老朽能够比拟的,也当得起秦王的一句敬佩。”鬼谷子笑道,人对于他人的赞美往往是难以抵抗的,况且这个人还是秦王。
“苏秦之才固然经验,但以先生的能力,却也不逊于苏秦。”嬴政打量着鬼谷子道。
“秦王缪赞了。”鬼谷子谦虚道。
“孤从来不恭维他人。”嬴政冷声道,“先生之才的确可以媲美苏秦。”
鬼谷子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但在下一刻突然就凝固了,只听嬴政接着道:“但先生却不是能够让苏秦满意的学生,与苏秦相比,先生差了甚远。”
“秦王此话何意?”
“纵横家的第一代鬼谷子是什么人,孤不知道,但自庞涓孙膑出世,世人方知纵横家知名,庞涓辅佐魏王称霸诸国,孙膑辅佐齐国三战间使齐国登上天下霸主的宝座,后又有张仪以连横之术使我秦国成为天下第一的强国,苏秦则将合纵之术发扬光大,一人身兼六国相印,自古以来,只此一人,后更以死间离齐,引五国联军攻齐,使得齐闵王客死淮河之畔,此四人,无论成败,都可当之为当世之雄。”嬴政赞叹道。
“历代鬼谷门人确实都是当世人杰。”鬼谷子赞同道,在不经意间捋了捋长须。
“但若只论才智人品,庞涓嫉贤妒能陷害同门,更是技不如人,兵败身死,张仪因诡诈之术为后人不齿,这样看来,他们并不值得孤敬佩。”
对于嬴政的话锋突变,鬼谷子只能沉默以对,因为嬴政说的都是事实。
在鬼谷子的沉默中,嬴政又道:“孤敬佩此四人,不是因为他们的才智人品。”
“那是什么?”鬼谷子的兴趣是真的被嬴政勾了起来,即使以他的心境,在面对此时此境,也不能等闲视之。
“孤敬佩他们,是因为他们的气魄,以天地为棋盘,视苍生为棋子,未达目的,可以拼尽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和尊严。”嬴政赞叹道。
鬼谷子瞠目结舌地看着一脸敬佩之色的嬴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庞涓张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孙膑为复仇可以忍辱偷生,苏秦以死间之计引五国联军攻齐,以一人换一国,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孤的敬佩。”嬴政的声音越来越远,当话音落下,人已经在次坐在了马车上,拉车的骏马在意识到自己的主人重新上车后,扬起马蹄,朝着秦王宫奔去。
在马车经过鬼谷子身边时,这位陷入呆滞的鬼谷子才回过神,问道:“秦王您将如何处理赵国之事?”
“人只有经历了绝望才会感恩,若要熄灭仇恨的火焰,除了鲜血之外,还可以用更大的仇恨去取代它。”嬴政的声音从鬼谷子身后传来,马车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绝望,更大的仇恨。”鬼谷子沉吟着嬴政的答案,霎那间大汗淋漓,只觉得口干舌燥,他明白了嬴政到底是在说什么。
任凭匈奴肆虐赵国,当赵国人对匈奴的仇恨胜过对秦人的仇恨时,这位秦王才会以天神的姿态去就赵人。相通其中关节的鬼谷子,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好狠的心,好高明的计谋。”
老师,这就是你不让我出世的原因吗?心性气魄,,这就是我欠缺的东西吗?想到历代鬼谷子名扬天下,而自己却被老师下了禁令:若不能培养出下一代的纵横传人,不得出山。
老师啊,你还真是将我看透了,至今我才明白,原来我是缺了这些,没想到今天会被秦王给点破,可惜了,若老师你能活到现在,见到这位秦王,一定会十分欣喜吧。老师,我终归还是让你失望了。
失魂落魄的鬼谷子行走了黑夜中,突然间停下了脚步,“糟了,我这是坑了徒弟吗?
想到自己的两个徒弟:盖聂和卫庄,两人的天资俱是一流,无论武功智谋,足以称雄于年轻一代。他一直对自己这两个徒弟都十分满意,但当被嬴政点破他的缺陷,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徒弟同样有这样的缺陷,卫庄心性狠绝,却失之心胸气魄,格局太小,盖聂心胸气魄足够,却失之狠辣,难以成事。
“我这算是坑了老师又坑了徒弟吗?”鬼谷子无语的看着点缀着星辰的夜幕,长叹道。
回到王宫的嬴政发现赵灵儿神色有异,这才意识到,自己和鬼谷子说的那些话无疑和赵灵儿的心性极度不合,继承女娲血脉的她,在得到力量的同时,其心性也同样受到了影响,自己可以视苍生为棋子,但赵灵儿却不能。
“灵儿可是觉得我太过冷血?”嬴政看着躺在自己身旁的赵灵儿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问?”赵灵儿将下巴支在嬴政的胸膛上问道。
“你不觉得我应该救那些赵人吗?”
“为什么要那么做?你不是说了吗,你不会因为那些赵人而让我们秦国的将士流血。”赵灵儿不解道。
“你觉得我这样的做法对吗?”嬴政问道。
“为什么要我觉得?你自己作出的决断难道不是因为是最合适的才做出的吗?”赵灵儿不解道。
“我以为你会生气。”
“我为什么会生气?”赵灵儿看着嬴政的神色,突然间笑了,说道:“我如果生气了,你会改变这个决定吗?”
“也许会。”
“被一个女人迎向国策的君王可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赵灵儿故作深沉道。
“话虽如此,但我可以为你任性一把,如果,我这一生中,连一个值得我人性的人都没有一个,想来也太过无趣了。”
赵灵儿笑了,眼眸中如有一汪春水在荡漾,“王,你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中,无论是赵人,还是匈奴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只是陌生人罢了,而你却是我唯一的亲人啊,我为什么会因为那些陌生人而让你为难呢?我为什么要为了那些陌生人,要让你的子民去流血呢?”
嬴政看着赵灵儿不经意间展露出的风情,微微失神,一时间沉醉在其中。
“我们修炼吧。”赵灵儿突然间直起了身子,取出来属于她的嫁妆,山河社稷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