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架打得,改变了好几个人的命运。
郭占金的一脚,正好踢在了朱贵的胯下,朱贵躺在地上如杀猪般嚎叫时,郭占金的酒也醒了大半,完了,这是要死人的节奏。
他呆呆的站在地上,不知所措。
这时,一向好像不如郭占金机灵的老舅却反应异常的机灵了起来,他拉着郭占金就往外跑,跑到村外的时候,他对郭占金说:“占金,不管朱贵是死是活,你是回不了家了,死了,你得抵命,活着你也得活剥一层皮,走吧,去同城,听说,同城那边有很多私人开的小煤窑,下窑去吧,到那里没人能找到你,而且你一个人生活肯定没问题。”
“老舅,同城在哪儿呢,我怎去呢吗。”郭占金大脑已经混乱,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来不及了,朱来福马上就会找到家里的,你先走,沿着到石料厂的路上等我,我给你拿盘缠,快走。”
“老舅,”郭占金颤抖的声音还想再说什么,老舅用手狠狠的一推“来不及了,快跑,先藏起来,等着我。”
柱子急忙跑回家里,简单的和父亲交代了几句,拿着家里全部的现金匆匆离开,临走时父亲将自己的皮袄递给了他:“拿上吧,外面用的着。”然后朝外摆摆手,默默的抽着旱烟。
那天恰好是农历十月初一,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柱子刚走出家门不久,就听到吵吵闹闹的好几个人到自己的家里去了,好险啊,来不及多想,他撒开了腿拼命往山里跑。当转入山口的时候,他回头望,漆黑的夜空下,桃花村星星点点的亮着几处昏暗的油灯,侧耳细听,没有任何声音,他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安全了。
他沿着河沟往石料厂的方向走,还没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占金的声音:“老舅,是你吗?”
“是我,出来吧,没人追来。”
“老舅,这可怎办呢,我从来没出过远门,一个人怎去呢。”
“让我跟你一起走?不行呀,你也知道,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我走不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只能自己走了。”
沉默,惴惴不安的沉默。
良久,郭占金打破无奈的沉默,抓着老舅的手说:“那行,老舅你回哇,我要是安顿好了,会告诉你一声的。”
“不要往村里写信,朱来福会留意的,寄到公社刘秘书那儿,我会隔三差五的去看看。走吧,朱来福正撒开了人马找你呢,不要走大路了。沿着河沟一直走,碰到铁路,再沿着铁路向东一直走,就是咱们公社那边的小火车站,占金,保重自己。”柱子说着也哽咽起来。
“老舅,谢谢你,钱以后我会还你的,但你的情一辈子也还不完了,天无绝人之路,人都是被逼出来的,也许对我不是什么坏事呢,我走了,不要让我妈和姥爷担心。”甥舅俩紧紧的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哗啦。
家对一个人来说,那就是个依靠,那里有我们最寻常的饭菜,给我们最基本的温饱;那里有我们最慈祥的父母,给与我们最亲切无私的呵护;那里有我们最亲的家人,我们一起感悟最本真的亲情。没有那个人愿意主动脱离家的庇护,除非情不得已。
郭占金走了,走的太急,竟然连母亲都没来的及看一眼。
夜漆黑如墨,走在深沟里,头顶上漆黑的天空中只有少数的几颗星星在忽明忽暗的闪烁,他找了找,哦,北斗,那个倾斜的勺子头在,勺子柄向北,有它,就应该不会迷失方向。
他沿着那条熟悉的小路凭着感觉磕磕绊绊的往前走,还不时的停下来侧耳倾听,偶尔有几声怪响,他反而没那么怕,稍微的舒缓了一下恐惧的神经,因为,现在,他最害怕的是有人的声音。
走出石料厂的时候,路越来越不好走,是啊,这里已经是深山了,白天都很少有人敢来。
突然,踩在一块活动的石头上,扑通一下摔倒在地,旁边的树上扑棱棱惊飞了两只熟睡的寒鸦。在这个漆黑的空旷寂静的深山中,凄惨的鸦鸣声瘆的人头皮发麻,后脊背发凉,郭占金两腿不住的抖动,他努力的站起来,靠在旁边的树上,紧紧的咬着吓得咯噔噔直打架的上下牙,侧楞起耳朵仔细的听,什么都没有。走吧,别说是两只乌鸦,就是碰上一头狼也回不去了。
他跌跌撞撞的摸索着,一会儿跌倒,一会儿又爬起来,还时不时的总觉得身后总有什么东西在跟着。
是啊,今天可是鬼节日,所有的孤魂野鬼都出来了,大概此刻头顶上漂浮着的都是张牙舞爪的无家可归的鬼魅,它们是否正在寻找机会对他下口,他心里略微又有些发怵,可随即又笑了笑,现在的我又何尝不是一个无家可归的鬼魅。
所有的孤魂野鬼,来吧,我不怕你们,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发现黑暗的夜空里前方有了一丝光亮,走到铁道上了,他松了口气,那是一盏灯。
一盏于黑暗中指引你前行的指路灯,它虽然在平时微弱的不胜起眼,但在此刻它微弱的光照亮了郭占金前行的方向,指引着他坚定的走下去,去开启一种异样的人生。
有了方向就好说了。郭占金沿着铁道的方向向东走,很快就到了火车站。但他犹豫了,不能进去,朱来福一定会派人去盯着的。
心眼儿用对地方,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儿。朱来福也是聪明人,他料定郭占金会坐火车逃走,早就派人在火车站守着了。
望着灯火通明的站房,郭占金退后了。他悄悄的沿着来时的道走到站台边上,在一堵墙的黑影里藏了起来。
火车终于来了,他沿着墙根,溜到大门的附近,然后才向火车的方向跑去,因为他看见稀稀拉拉的几个坐车的人,都是从那边走上站台的。
火车终于开了,他紧张的心情才稍微的缓和了一些,可是没买上票,会不会被抓起来,送回去呀。做贼心虚的他,提心吊胆的找了一个自己认为最隐蔽的角落席地而坐,车厢里满满的都是形态各异的睡觉的人,他觉得混在他们中间,谁能一眼就看出来自己就是没有票的那一个。
等了好久,也没人理,他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人骚动起来,他们说这是一个大站。下车的人还挺多的,却没想到上车的人更多。呼啦啦上来一伙人,挤得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身边一个小伙子看着郭占金说:“你是没座还是没票?”
“没,没票。”郭占金结结巴巴的低声说。
“你去哪儿?”
“同城”
“不用紧张,我也没票,我也去同城,这趟车基本上没人查票,尤其是黑夜,太慢,列车员都忙着睡觉呢,我经常出门,都是坐这趟车。”
“这就算是过去了,把我吓得,还一直操心被人家逮着呢。”郭占金一脸轻松的笑了一下。
“没过去呢。”那人神秘的说。“出站的时候才检查的严呢,不过,你跟着我,我能找到出口,可以逃过去。”
“行,哎呀,你又吓我一调。”
“多走几回你就知道了。”那人年纪不大一副老成的模样,郭占金不由得从心里有点敬佩。
同城火车到站了,绝大多数人都向出口的方向走,而有一小部分人却沿着另一个方向走。郭占金就是这一小部分中的一员,他们又沿着铁道走了很长的一段,才找到一个豁口。
从那里出去,已经是同城的街上了。
那人和郭占金打了个招呼,自己走了。郭占金一个人站在清晨的同城街上,分不清东西南北,冷冷清清的感觉还不如在山上做护林员呢。
路人们一个个行色匆匆,想问一句话都不敢张嘴,这个陌生的世界新鲜却不向往,可是,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