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永远有看不完的风景,也就永远有写不完的话题,桃花村的春天也一样,不止是写不完的话题,还有看不够的风景区。
你瞧,村西那十几亩的杏园,像个早知道一样,它们最先发出了春天的信号,雪白的杏花白洼洼的几天就开满了杏园,连带着附近山上的野杏花,梨花都跟着眼红的争相吐艳。
紧接着,桃花沟这边也不甘示弱,远远望去,红红的桃花沟像一团火,走进它,红红的花骨朵正争相斗艳,一夜之间,枝头已经挂满了粉红色的俏丽娇艳的花瓣,黄色的花蕊正怒放着花香,招蜂引蝶。
桃花沟的游人多了起来,在花期,郭占金由护林员又变成了保安员,他一天好几趟不停的在沟里巡逻,而且不远不近的树上都挂着:严禁折枝,严禁采花的字样。
虽然忙了些,但乐此不疲,更令他高兴的是,这两天,小亮上山来收拾花圃,每天都给他从家里带饭,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这份心却胜过山珍海味般的可贵,令他非常的感动,激动,他暗暗的想,如果可以,他会不惜一切的补偿她,帮助她。
晚上,随着游人们陆陆续续的离开,山上就只剩下了郭占金一个人。虽说是春暖花开,但屋里也冷清清的,郭占金自己热了一下中午剩下的饭菜,有点儿多,但又不舍得倒掉,硬是给吃撑了。
躺在热乎乎的炕上,他忍不住拿起来手机,主动给东东挂了一个电话,嘟,嘟,嘟电话响个没完,这臭小子干什么呢,不接电话。
重拨,嘟,嘟,响了两声,通了:喂,爸爸,能主动打电话,真是稀罕,你是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儿,吃饱撑的。
:不是,爸爸,你不要生气,我知道你是想儿子了,儿子我也想你。
:谁生气了,我真是吃饱撑的,吃多了,躺一会儿,给你打个电话,学习怎样?有女朋友了吗?
:吃什么了还能撑着,方便面吗,爸爸,我的事儿你就甭操心了,你管好自己的身体就是给我省心了,到底吃什么好饭了?
:小亮从家里带的饭,中午没吃完,晚上硬给都吃了,多了点儿,嘿嘿。
:挺好挺好,我很高兴,爸爸,继续努力,有什么进展不要忘了再给我打个电话,桃花开了吧,希望你枕着你的桃花树做个桃花梦。
:你个臭小子,还开你爸的玩笑,挂了吧,转了一天了,有点儿累,我要做好梦了,你好好学习啊。
:好好,照顾好你自己。
挂断电话,郭占金闭上眼睛,不大一会儿就晕晕乎乎的走向了通往梦幻乡国的道路,可是,黑漆漆的脑回沟里,神经断路了,那颗虚妄的心只能孤独的逡巡在迷途,找不到去路,也找不到归路。
可气,竟然再一次无梦可做。
翌日,天气晴好。
郭占金起床,洗漱完毕,点上火,给自己熬了一锅小米粥,就走出桃花坞,溜达到了屋后的丁香苑,紫色的丁香正孕育着花蕾,走进它们,一串一串的挂满枝头,仿佛熟透了的高粱穗,郭占金轻轻的用手抚摸着这些待放的花蕾,醉心的微笑浮现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灿烂的像这春天里的花儿一样。
保安员的生活,舒适而又惬意,每天徜徉在粉红色的花海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幸福着他们的幸福,欢乐着他们的欢乐,还监督着他们的手爪子,只要是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不许任何人折桃枝,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权利。
时近中午,一辆银灰色的小汽车,从桃花村方向驶来,直接开到了桃花沟的入口处,车上下来了两个年轻人,他们搀扶着一个老人下了车,顺着小路往里走。
老人满头银发,向后拢着,一看就年纪不小了,但老人精神隽烁,手里拄着一根登山杖,走在前面,一个年轻人想搀扶他一下,他还不让,看那架势还想自己爬山。
好在这条小路去年重新修了一下,平坦处就地平整了一下,陡峭处修成了台阶,只为了方便行人进来,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因为石子沟不是所有的人都方便走的。
老人走走停停,望着这远远近近,层层叠叠的烂漫春花不住的感叹。
郭占金也好奇,就上前和他们打了个招呼,问:“老人家,哪里来的,这么大岁数了,还爬山,就在底下看看吧。”出于好心,郭占金真的不想让他们再往里走了。
“你是桃花村的吗?”老人热情的打着招呼,还向他伸出了干瘦的满是黑斑的手。
“是。”
“你是谁家的,你父亲叫什么名字?”老人的问话让郭占金产生了好奇,他仔细的打量着老人的脸,确认从来没有见过。
“我父亲叫郭二黑子,您这意思?”
“噢,二黑子,知道知道,桃花村也是我的老家,五十年了,头一次回来,变化真是太大了,我叫刘汉成,你们可能都没听说过我的名字。”
“噢。”郭占金明白了,这是以前桃花村那个老地主的儿子。
这可真是个稀客。
“我可是正宗的桃花村人,刚才进村走了一圈,我的家早已经不存在了,就剩下东坡底下的几堵断墙也成了桃花村里公厕。”
“噢,大爷,知道,知道,说起来,咱两家还有些渊源,您还记得英子不?给你家做过使唤的丫头的那个。”
“记得记得,她还好吗?你是?”
“英子是我妈,她已经去世十来年了。”
“去世了,哎,可惜了,英子很善良,也很漂亮,可惜了,年纪不算大就去世了,比我还小好几岁呢,哎,这次白回来了。”老人似乎情绪有点儿失落的自言自语。
“大爷,您此话怎讲?”郭占金有些不明就理。
“孩子,说来话长,让我们先看一看吧,听说都来桃花村玩,我就觉得一定是我的桃花村,果然是呀。”他们又沿着小路走了一段,老人已经呼呼的喘上了,但还是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他趴在登山杖上自言自语:“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呀。”
他灰蓝色的瞳仁儿贪婪的浏览着眼前的山光秀色,恨不能把它们都装进那浑浊的眼仁里。两个年轻人将老人劝了半天,他才依依不舍的一步几回头的下来了。
“大爷,跟我回家,咱们坐一会儿。”
“好好,英子的儿子,走,到你家去,看看曾经英子居住的地方。”老人非常遗憾的不能上得了山,但郭占金的诚挚邀请让老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难得的乡亲,似乎也找到了新的兴趣。
郭占金自己的家什么也没有,他把人请到了老舅的办公室,然后吩咐厨房给准备一顿饭。
几个人坐定,老人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两个年轻人都是他的孙子,他们想来看看爷爷的老家是什么样。
郭占金也把老舅介绍给刘汉成,说:“这是我妈的最小的弟弟,也就这一个弟弟,我的老舅舅。”
“噢,你好你好,英子的弟弟。”
“孩子,你妈妈有照片留下来吗,能不能看一看,我这次回来呢也是想见一见旧人,我估计英子比我年轻多了,应该会见上,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的就先走了,看看照片总可以吧。”
“那好,大爷,我给你回去找一下。”郭占金见老人很诚恳,就想试着回去找一找,他记得家里的相框里有母亲的照片。
不大一会儿,郭占金回来了,拿了好几张母亲不同时期的照片。老人还戴上了花镜,认真的翻看着,完了,非常惋惜的说:“得的是什么病,看不好了吗?”
“是癌症,晚期,没救活。”
“哦,真是可惜了,我这次回来最有希望见到的就是她,她却不在了,哎。”老人不住的惋惜。
“噢,我明白了,爷爷,我说为啥给你找了那么多老板儿都不行,你一定要回一趟桃花村,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一个孙子神秘兮兮的笑着打趣爷爷。老人还有点不好意思的瞪了他一眼,但他随即也笑着给这几个人讲了一下他与英子之间朦朦胧胧的一线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