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莉说:“我在听季雨林说他卖气球……”一句话没说完,突然赞叹道:“哇,好漂亮的毛衣!谁那么巧?”
萧敏身上的毛衣从款式,色调,花纹图案一眼就能看出是手工织的,但织工又非常细致均匀,几与机织的无异。但那花纹图案,却是机制无可比的。
萧敏很得意,优美地转了一圈,“漂亮吧。”
田莉说:“漂亮。”
萧敏说:“我今天是第一次正试穿。你猜为什么?”
田莉摇头,“我可猜不着。”
萧敏更加得意,“今天啊,季雨林的生日。”
赵强哇哇叫道:“好呀,生日也不告诉我一声。”说着,连声就叫老板,要订一个蛋糕来。
老板颠过来,一一打了招呼,说,“这么晚了,上哪儿订蛋糕?”季雨林也说不必了。赵强却非订不可,说:“在哪儿订我不管,今天是我这位小林哥的生日,蛋糕是非有不可的。”老板做出一脸的无奈,又颠颠地去了。
这里,田莉一边赞叹萧敏的毛衣,一边脱了她的皮衣,要萧敏脱下毛衣来让她试一试。
萧敏说:“把我冷病了怎么办。”
田莉说:“我赔。”
大家笑起来,说没听说过赔病的。
田莉说:“怎么没听说过,我妹妹住了半年的医院,我陪了半年。”大家又笑,都说她狡猾。
萧敏还是把毛衣脱下来了。田莉穿在身上,略略紧了一点,但却把腰收得细了,把胸部衬得更加前突。田莉属于化妆型女孩,妆化得很重,是很光艳的那种。萧敏的这件毛衣,色调的装饰感很强,穿在田莉的身上,显得更加融合。
田莉左看看右看看,在包房里转了好几圈,就是舍不得脱下来。
萧敏从田莉的眼神中看出有危险,叫道,“可以了可以了,脱下来还我。”
田莉看萧敏着急,成心逗她,偏着头说,“听说过规矩没有,好东西,在谁身上是谁的,归我了。”
萧敏听得田莉这么说,就把田莉脱下的皮衣一把抓起来,说:“那这个就归我。”
田莉说,“这可是你说的呀。”
萧敏像烫了手似的把皮衣又扔在沙发上。大家都乐不可支,和平说,“妹子,田姐这衣服,可是价值千金的啊。”
萧敏说:“千金又怎么了?千金难买一个喜欢。千金更难买一份真爱。”
田莉听了心里一动,说:“谅你也打不出来。除非你告诉我,谁给你打的。”
萧敏说:“我姨妈打的。”
田莉又问:“你姨妈是谁?”
萧敏说:“说了你也不知道。”
田莉说:“你不说,我就不脱。”
萧敏怕田莉真耍赖不脱,看看季雨林,说:“你问他们都知道,”指指和平、张明,“你看嘛,他们都穿我姨妈打的毛衣。”
田莉果然去看,和平,张明都脱了外衣让她看。一样的针脚,一样的功夫。看得田莉艳羡不已,也不管了,自己掀了季雨林的西装,下面也是一件类似的毛衣,只是颜色图案和萧敏身上那件不尽相同。
看了看季雨林,说,“我知道了。”叹了口气,把毛衣脱下来给了萧敏。
萧敏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心有余悸,说:“以后啊,我可要提防你了。”
田莉问,“什么意思?说清楚,是防君子还是防小人?”
萧敏眼一眨,说:“两者之间最难防。”
大家都笑。田莉也笑了。
赵强这会也猜出来了,说:“既是刘阿姨打的,求刘阿姨给你打一件就行了嘛。小林,我也想求刘阿姨给我打一件。”
田莉摇着头说:“这样的毛衣么,刘……阿姨是不会打第二件的。”说完,有点意味深长地看着季雨林。
季雨林不语,想起妈妈打这件毛衣果然是花了不少心思,先拿旧毛线打打拆拆,拆拆打打,费了好长时间,才重新用新毛线打出来。
不过,如果是自己开口求妈妈,妈妈肯定也会用心给打一件的。
老板亲自捧了一个蛋糕进来,对田莉说:“快到你的歌了。”
田莉说:“我今晚不想唱。”
老板故意做出大惊失色的样子,“你不唱,我不就得跳楼了吗?”
田莉说:“想跳只管跳,关我什么事。”
老板知道田莉是说真的了,急道:“你不唱怎么行,客人都等着,你不是故意整我吗。”又转向赵强,“瞧,你们说要蛋糕,我打车都给你们买来了。是哪位小哥的生日,就算是我送的。”
季雨林说:“不用你送,你照算。”
赵强对田莉说:“小林他们是专门来听你唱歌的,你不唱,那不是扫大家兴吗。”
田莉说:“我在这里唱。”
老板见赵强也劝田莉不动,说:“田莉,我们是签过合同的么。”
田莉不耐烦地说:“好,算我单方毁约,这个月的工钱我不要了,行了吧。早就不想在这里唱了。”
田莉把话说死了,老板慌了,田莉是歌厅的台柱子,田莉要真走了,生意必定一落千丈。说:“好好好,你今晚不唱就不唱。刚才的话就算我没说。”
田莉说:“说了就是说了,哪样算不算。”
老板苦着脸说:“田莉,我没亏待过你,你不能过河拆桥,你刚来的时候……”老板想说的是田莉刚到“星月”找事的时候,还什么也不是,是他留下了她。
田莉一下子就火了,忽地站了起来:“你说下去,说呀。”
田莉也使小性子,这可是季雨林所没想到的。他知道再说下去更僵,拍了赵强一把,要赵强劝一劝田莉。赵强摇摇头,意思是他知道田莉的脾气,真是脾气一上来,谁也拿她没办法。反而朝季雨林扬扬下巴,要季雨林劝。
季雨林只好说:“田莉,今天是我的二十六岁生日,也是我第一次请了最好的朋友们出来过生日。我能想到的,就是听你唱歌。”
大家也说:“就是嘛,给小林一个面子嘛。”
田莉说:“我说过了,我就在这里唱。既然是你的生日,我专门给你唱。”
季雨林说:“听歌还是在外面好,我们都到外面听你唱。好吗?”
田莉咬着唇,心里是想答应的季雨林的。可一下子又不好这么快就下台。
萧敏走到田莉身边,说:“是生我的气吧,除了这件毛衣,你还看中了我的什么,我都给你。”
田莉说,“我就看中了你这件毛衣,怎么办?”说着,自己就笑了,站起来穿她的皮衣。出门的时候,又对萧敏说:“我看中你的什么,你都给我,是你说的哟。”
萧敏眨眨眼睛,想不出她又看中她的什么了。
大家松了口气,一行人就都出去,站在一侧听田莉唱歌。田莉先唱了一首《晚霞中的红蜻蜓》。唱第二首的时候,她朝季雨林这边看一眼,说,今天是我一个朋友的二十六岁生日,谢谢他想到了来听我唱歌,那么下面这首歌,就是我献给这位朋友的生日礼物。说完,唱了一首田震的《朋友干杯》:
朋友,你今天就要走
干了这杯酒
忘掉那天涯孤旅的愁
一醉到天尽头
也许你从今天开始的飘流
再没有停下的时候
让我们一起举起这杯酒
干杯啊朋友
季雨林没猜错,田莉就是初中时候的那个“色肯田”,她的嗓音有点像田震,因此着意模仿田震的唱法,深得其味,一曲未完,便博得了热烈的掌声。对于唱歌,季雨林所知所闻不多,但也感到田莉唱得实在是好,少了些表演的成分,多了些真情流露,加上歌词写得不错,也情不自禁给田莉鼓掌。田莉接着唱:
朋友你今天就要远走
干了这杯酒
天空是蔚蓝的自由
你渴望着拥有
但愿那无拘无束的日子
将不再是一种奢求
让我们一起举起这杯酒
干杯啊朋友
朋友你今天就要远走
干了这杯酒
绿色的原野没有尽头
像儿时的眼眸
想着你还要向远处去飘流
只为能对自己左右
……
萧敏听着田莉唱歌,看看季雨林,又看看台上的田莉,多少有点知道田莉看中她的什么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转而一想,即使是她看中季雨林,季雨林也不会和田莉这样的烟花女孩交朋友的。
田莉唱完歌,大家回到包房,叫着要切蛋糕。女孩们把蜡烛点上,把灯全关了,叫季雨林许愿。
季雨林说:“第一……”
大家说,不许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季雨林听大家的,闭上眼许了愿,卟地把蜡烛吹灭了。包房里一片漆黑,女孩们“哇”地叫了起来,赵强连说不要开灯不要开灯,我们正好“市场经济”,有人问,什么叫市场经济?赵强解释说,摸黑找舞伴,找着谁就是谁。
大家都笑了,果然没人开灯。一个声音说,要是男的找到男的呢。赵强听出是张明的声音,骂道:你他妈连男人女人的手都分不出来,你进什么歌舞厅,除非你是同性恋。
张明说,我正好是同性恋,我就找你啦。
赵强说,我听了同性恋三个字就恶心。
张明说,这三个字还不是你先说出来?
赵强说,我就想说出来恶心恶心人。
张明说,可是我听了好喜欢耶。
几个女孩子都在黑暗里笑出声来。赵强乐道,我还以为你们能哑巴一辈子呢。说着,捉了一个伴出去了。
季雨林心里好笑,觉得赵强真是挺好玩的,只要有他在,玩什么都很开心。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去找田莉。黑暗中,一只温软的手悄悄塞到了他的掌中。那只手,翘起小指,轻轻刮了刮他的掌心。
季雨林心中一跳,想起田莉那天帮萧敏拂去眉上的纸屑,他感到握到手中的,就是那只手。于是,他无声地站起来,随那只手摸索着出了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