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成从东南亚回来，国外市场的情况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好，或者说比他预想的要坏得多，黄磷价格仍然低迷，且呈持续下降趋势。

尽管天安公司在过去一年中完成了两项技改，又大幅度降低了电价成本，产品在价格方面的竞争力有所增强，但是，国际市场黄磷价格下降的幅度之大，使得成本下降的因素基本被抵消。天安在近一两年内所做的种种努力不仅没有收效，而且还面临着更为严峻的问题。

黄磷是天安公司的主导产品，如果黄磷价格再往下降，天安公司在成本控制方面还能想出什么高招呢。加强内部管理，加大营销力度，紧缩财务支出，最大限度地降低产品成本，这一切都已经做了，还能挤多少油水来。

也幸而天安没有把招股募集资金用来盲目扩大黄磷生产规模，否则，今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眼看也就要过年了，赵青成和几位副总碰了碰头，大家受了赵青成的影响，情绪都有些低沉。这几年主导产品的价格大战令老总们伤透了脑筋，国内需求不足，国外出口不畅，总量供过于求，只好打价格战。

价格战对于商家厂家来说，其残酷无异于战场上短兵相接，无异于自然界的生存竞争，最后的结果是弱肉强食。

看着副总们一个个拧着眉头，一脸的苦相，赵青成感到气氛也过于压抑，和大家说说这些，不过是想给大家注入一点居安思危的观念，却不料一个个如丧考妣，脸上都能挤出水来。

赵青成换上笑脸，说，没有谁死了亲娘老子嘛，啊，大过年的，怎么愁眉苦脸的。是没给大家发压岁钱吧，好好好，我请大家吃糖。说着，当真从办公桌里拿出一袋糖果来，打开来，让大家吃。

到了周华青面前，周华青摆摆手，说他牙不好，从不吃糖。

赵青成说，这可是泰国糖，路上我都舍不得吃。你吃一颗，我告诉你一件事。周华清就吃了一颗，看着赵青成，意思是你要告诉我什么事。

赵青成说，吃出来没有，泰国糖没有中国糖甜。

大家都笑了。赵青成说，不要愁眉苦脸的，大家应该高兴才对，想想看，如果我们去前年没有采取这一系列措施，今年我们天安会是什么样子。那么激烈的市场竞争，我们也没有败下阵来嘛。我听到这样一句话，上战场非败即是胜，进赌场虽赢则是输，这话很有道理哟。

上战场你没有败下阵来，你却取得了宝贵的战争经验，提高了你的战术水平，为将来的胜利奠定基础。而进赌场呢，先输也好是先赢也好，全无经验技术可言，你赢一次赢十次，但不会永远都是赢，最终你肯定要输，一直输到精光。

残酷的竞争使我们的管理水平，技术水平，产品合格率，都上了一个台阶，能耗下降，财务支出下降，管理费用下降，创下了历史最好水平。这都为我们下一轮竞争打下了基础。来之不易啊，我的老总们。话说到这里，大家都渐渐轻松下来。

赵青成接着说，说实话，我们是面临困难。但我们要看到，我们的竞争对手比我们困难。目前，不是行业不景气，是整个亚洲经济都不景气。我去部里开会，大家都在苦苦相熬，脸上笑着，心里却在掂量着对手，看看我能把谁熬下去。我敢说，还没有那个对手敢在心里说，要把天安熬下去。赵青成说到这里，不禁拍了拍桌子。副总们也受了感染，给他鼓起掌来。

赵青成话题一转，说到过年的事。

年还是要过的，中国人最讲究大年。还没听谁说，不过这个年了。喜儿的爹出去躲债，年三十没忘了给喜儿买上二尺红头绳。平时你给职工发五百，不如过年发三百。杨白劳平时给没给喜儿买过头绳?肯定买过，恐怕还不止二尺吧，可年三十的这二尺，喜儿是又唱又跳，又跳又唱。

大家又笑，赵青成接着说，再怎么难，这年三十的二尺红头绳，还得给我们的职工发。宁肯平时紧，过年还是要宽松点。

大家都笑着表示同意。行政副厂长乘机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发放物品清单，读给大家听，一个职工发梨一箱，苹果一箱，五升装金龙鱼调和油一桶，一个人再发两百块现金。算下来差不多是三百块钱。

有副总说，发两百是不是少了一点，去年还三百呢。

周华青说，干脆就不发实物了，发三百块钱。周华青和其它副总都知道，买这些东西，承办的人有不少油水。

行政副厂长说，过年嘛，这些东西职工也得买，厂里买得多，批发下来，比职工自己去买便宜得多。

都看着赵青成，赵青成本来只想定一个金额基数，交给行政去办就行了。但周华青把话说出来，大家又看着他，就不得不表个态。

他又何尝不知道老周的意思，明摆着是从人家嘴里掏食。转过来一想，就是承办的人占了点便宜，算下来，也还是比职工自己去买合算。于是说，这样吧，油就不买了，我们的职工也不一定吃那个，水果是要吃的，干这一行，还要多吃，一箱梨，一箱苹果，再加一箱柑桔，发三百元现金。

大家笑着说，那就不止二尺红头绳了。赵青成说，公司今年主营利润下滑，但投资收益却大幅增加。我们近三千多名职工，算下来，也就是一百来万元。又问老周现金支取有没有困难。

老周说行。赵青成说，老周说行就行。问各位还有什么事。副总们就说起还要不要给地方政府，上级主管部门，以及银行、工商、税务、城建、交通、新闻等部门拜年。七嘴舌，一下子说出几十家单位来。

所谓拜年，其实就是给各路神仙孝敬红包。赵青成皱着眉头，说，当然要拜，自己不过这个年，也得拜这个年。一个副总问，给交通拜的什么年。另一位副总说，嗨，不给拜这个年，我们的公路水泥卖给谁。

列出了单位，就得分工，地方政府，上级主管部门历年都是赵青成亲自出马。但赵青成说，我今年想过一个年，就跑跑交通这一头，明年这边是重头戏。其它的就拜托大家了，大家多辛苦。

一个副总说，市里还得你去跑，大家都说应该这样。

公司虽然是省属，但在人家地皮上，且公司也只有赵总是厅级。还是只有赵青成去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