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已经沉浸在风之影修炼中的罗霄接到一张请柬,大红封皮,送贴子的虽然只是个家奴,但穿着却比许多修武堂弟子还好。
在领路学弟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在家奴一脸卑谦的笑意中,罗霄展开帖子一看,原来是城守府送来的,为其女飞凤成人笄礼庆贺观礼。
天镜域古礼,女子十八及笄,男子二十加冠,是为成人之礼,很是隆重。当然,这里的隆重一般指的是贵族世家子弟,只有他们才会更注重这种古老相传的仪式感,一般平民几乎不会在意这个,顶多吃饭时加几个鸡蛋罢了。
易水城守程啸风其实不是什么世家名门,他只是平民出身,全凭自身努力打拼出如今的前程。不过越是像他这样的平民出身的新兴贵族,越是注意向传承世家看齐,各种礼仪,无论巨细,半点不落下。如此熏陶几代之后,或许易水程氏也能挤身于名门世家中一份子。
“城守之女及笄观礼?!”领路学弟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位比他还要草根的罗学兄究竟做了什么?竟然抱上了城守的粗大腿!
罗霄却是明白,他救了程飞凤,身为人父,哪怕位高权重如程啸风,也必需有所表示。不过两者身份修为的差距摆在那里,加上白草城之事关乎机密,为了不引人侧目,进而打探缘由,自返回易水一个多月以来,程府一直没动静。
而此次程飞凤的笄礼正是个机会,借着这个场合,程啸风就能名正言顺接见他,或明或暗多半会是私底下表达一番谢意,这样就不会显得太突兀,程氏也不算失礼。
罗霄撇撇嘴,果然这些大人们就是麻烦,无非表达个谢意,也弄得这么弯弯绕绕。
罗霄把请柬往怀里一塞,朝程府家奴点点头:“三日后笄礼是吧,届时必定登门相贺。”
“程氏阖府恭候大驾。”家奴含笑一鞠,倒退十步后方才转身而去,体现了良好的豪门家奴素质。
罗霄没去理会领路学弟满面艳羡,转身离开,边走边想,这观礼总不好空手,得送个啥礼物呢?程氏也算是豪门,会缺啥?想想,再想想嗯,有了,这东西她多半没有,而且也必定需要,就它了!
转眼三日已过,这一天阴云密布,寒风凛烈,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
因为要赴宴,罗霄难得没有去龙吼山谷修炼,换上一身新买不久的黑色缎袍,外罩藏青大麾,脚登鹿皮靴,踏着薄冰,从南门进城,一路向北,来到北区。北区是易水城官署及富贵人家府邸集中区域,罗霄几乎没来过这一区,似他这样眼生的人,又没乘车马,自然在坊门前就被拦下。
好在坊吏见罗霄仪表不俗人靠衣装?,倒没敢给他颜色看,之后罗霄擎出请柬,见是城守府贵客,坊吏忙陪笑脸,再不敢二话,恭送罗霄离去。
转过几个署衙,罗霄远远便看到城守府大门前的广场上一溜马车挤得满满当当,府邸上下张灯结彩,光门阶前就有两排八位家丁迎客,不时可见贺客登门,在礼宾言笑晏晏延请唱名中昂然而入。
罗霄走近城守府,意念一扫,便感应到那八位家丁大概在三四阶的修为,而大门石阶上的迎宾管事更有五阶实力。仅仅只是这礼宾家奴就有这等实力,这城守府果然不一般。
罗霄走到城守府大门前,在两排家丁雄壮的高声唱贺声中,扯下帽兜,将请柬递上。
迎宾管事接过请柬,目光在罗霄脸上及请柬间来回一扫,笑容满面:“原来是本堂学弟,这边请。”
一听对方这么说,罗霄就明白这管事也是易水修武堂出身,看他年约三十上下,眼神温和而不失精明,想必也是个人才,如果不是修为不济,怕不止区区一个管事。
“这位学兄高姓”
“不敢当,在下姓连,添为程府外堂三管事,罗公子称我连三管事就行。”
连三管事一路引领罗霄向左厢侧院而去,边走边笑道:“学弟年纪轻轻,英华内蕴,必能在学期内顺利成就武士,前程无量。”
罗霄细看连三管事,见这位表情真诚,但眼神飘忽,显然不是真看出了什么,只是习惯性恭维,便放下心来。
说是侧院,却楼宇重重,回廊曲折,一路放眼皆是亭榭园池,不比一般富豪之家的主院差,远远能听到最大一座榭台传来年轻男女的喧笑声。
罗霄不禁望了身侧的连三管事一眼,正想发问,对方却先笑道:“二小姐英姿爽朗,生性豁达,喜结交同龄英才,今次来贺宾客中,近半都是本郡修武堂少年才俊。家主吩咐,让诸位少年英杰共聚一堂,好生结纳一番,将来可彼此提携”
罗霄这才明白,敢情这贵族之宴并不是单纯的图个喜庆,主要还是借机共聚,拓展人脉。老一辈有老一辈的圈子,而小字辈们也有自己的圈子,能拿到请柬,才有融入圈子的资格。
在连三管事引领下,罗霄穿过一道湖面上的曲折转廊,步入榭台。
榭台上整齐放置着数十条案几,其上摆放糕点瓜果,一众少年男女正相聚交谈,气氛甚是热烈。二人一出现,少年男女们皆停止交谈,齐齐望过来。
连三管事笑容满面,肃手介绍道:“这位是本堂弟子罗霄公子,与在座诸君都是本郡三堂杰出之士,不妨多多亲近。今日事繁,在下还要迎宾,先告退了。”
眼见连三管事离去,罗霄看到榭台上的少年男女看似围成一圈,实际分成三堆,隐隐成犄角之势,想必是本郡三大修武堂弟子圈。
这三个圈子都各有一个中心人物,周围诸少年如众星拱月,令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人不凡。
西侧是一个白袍少年,年约十七八岁,样貌俊逸,举止温文。
南侧则是一个同样年纪的黑衣少年,狮鼻阔口,体魄雄健,一头黑发乱糟糟的,此时正踞案大嚼,旁若无人。
而正对榭台入口的东面,则是一个神色冷傲的少女,身着纯白貂裘,衣领一圈绒球状的貂绒将她一张明艳臻首衬得冷艳无比。
以罗霄远超榭台众人的境界,略微感应,便知这三人都是五阶圆满,已经进入元种化核阶段,实力在众少年之上,难怪能成为中心人物。
这些少年们大多穿着各式各样,衣料质地非缎即绸,但也有部分穿着修武堂的制式服,这样就很容易看出各人所属。那黑衣少年一群人里,有缎带上绣孤峰的,这是岫岩堂。貂裘少女那群人里有缎带绣鸿雁的,这是燕山堂。而白衣少年那群人,都不用看缎带,只看里面有个熟人,就知道是易水本堂的。
果然,那白袍少年举杯笑望罗霄:“既是本堂学弟,何不过来坐坐。”
罗霄微微颔首为礼,却没去凑热闹,自顾寻一角落坐下,自斟茶水自饮起来。
虽然对方看似诚意相邀,但现在过去,就是给人敬陪末座,当个陪衬。可他罗霄好歹已是堂堂武士,自有其骄傲,怎可能去围着一个五阶武者转?
看到罗霄的作派,榭台西侧的锦袍少年剑眉微皱,细细打量罗霄几眼,轻声问身边一个吊眉细眼的少年:“小莫,你可识得此人?”
那个叫小莫的吊眉少年细眼透出一道精芒,细看罗霄,少倾摇头:“没见过嗯,罗霄,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另一个少年低声道:“是不是咱们龙虎会的新人?”
小莫摇头:“不是,哪怕是前日入会的新人我都认得要不我去打听下?”
锦袍少年微微颔首,别看他们这群人不少,但能得一张请柬的却是不多,大多数是被有请柬的带进来的,比如小莫这样的就是。而这个罗霄单人独来,这种情况只能是有请柬才可能,而能让城守府专门呈送礼柬的本堂弟子,据他所知,不过双手之数,基本都是有背景的家族子弟。眼前这个面生的少年是什么情况,得要摸个底。
小莫很快向周边少年男女打探一圈,回来后神色古怪,身边还跟着位黄带弟子,正是罗霄方才看到的老熟人,潘扬。
小莫向白衣少年禀报道:“关于那个罗霄,小潘认识。”
锦袍少年目光看向潘扬,露出征询之意。
潘扬不时瞟向罗霄,眼神也是惊疑不定,嘴里道:“仲彦兄,这个人就是曾令蒋学兄吃过大亏的那个罗莽子”
先前问是不是新人的那个少年恍然轻呼:“是了是了!罗莽子啊!难怪我觉得耳熟,平日里听人多提起的是他的绰号而不是本名。”
旁边一个圆脸少女忍不住问:“蒋学兄?莫不是”
潘扬点头,小莫不言,锦袍少年眼神一厉,圆脸少女心头一凛,便没再说下去。这件案子涉及丑闻,不知道的永远不知道,而知道的则被各自长辈下了禁口令。
锦袍少年神色转温,微笑道:“罗莽子?听上去身手不差。”
潘扬表情明显纠结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他是红带。”
圆脸少女撇撇嘴,周围一众少年也不以为然,红带而已,他们这群人里,一多半都是红带,黑带都有好几个,自然不会把区区同阶放在眼里。
然而,潘扬接下来的话却令他们大吃一惊。
潘扬说的是:“不过,他在三四个月前,还只是个青带。”
当真是一石激起千重浪,不说众弟子骇然,就连锦袍少年眼神都是精芒暴闪。
“有趣有趣,野有遗珠啊。”锦袍少年很快平复神色,心里有数了,知道这是个没背景但有潜力的学弟。嗯,很好,符合另一个条件,当下端杯笑道,“小莫、力虎,你们代表我们龙虎会,去邀罗学弟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