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营中,只有徐鹏举跟崔光远两个人。崔光远大口咬下一块羊腿儿,嘴角冒着油道:“世子,我估计齐老东西要有动作。”
徐鹏举同样撕了一块羊肉,塞到嘴里:“那才好呢。再跟他扯皮,我都受不了。这老东西,仗着自己家里有点权势,连国公府都不放在心上。”
“那……徐宁怎么办?”
徐鹏举听到这两个名字,放下手里的羊肉,在胸口上擦擦手,道:“这王蛋,现在踩得我还胸口疼。”怅然回忆一番,道:“他倒是个人才,嘿嘿,那种绝境下还能杀了老东西的四个儿子。”
“意思是要救?”
“救?”徐鹏举踟蹰不定,救人虽然简单,但是他犯了这么大的案子,还是得费一番手脚。他呆呆盯着眼前羊肉,一时间仿佛被定住了似的。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晃动一下身子,抓起羊肉继续吃起来:“看看再说吧。救不救的,我现在还拿不定主意。”
“那就先别说了,喝酒!”崔光远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再说周管家得了三千两银子,这些都是周李氏典当饰品凑出来的。拿着银票他感叹万分,当初自己就看好徐宁,以小姐的美貌,没了老爷的庇护,定然是要闹出一番大事来。若是当初直接跟徐宁说定婚事,也不会落到如今田地。摇摇头,坚定地往县衙走去。
周管家见了上官仪,拿出来银子,看他没什么兴趣,估计是自己所求的事太大,做不了主。于是便退而求其次,只求能让徐宁的待遇稍微好点。这一点上官仪倒是痛快答应,周管家取出来五百两银子,上官仪理所应当地收了。
之后周管家又去监狱里将那衙役差班上下好一通打点,这才回去复命。周绾绾一听上官仪不同意,眼泪又流下来,只是也无可奈,又听管家说已经把衙役都打点好,心中稍安。
宁海县又恢复了平静。
但在坊间一直都在流传关于徐宁的传说,有人说徐宁是天杀星下凡;又有人说徐宁上辈子跟齐家是仇人,所以才会大开杀戒。
虽然传说各异,但大家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徐宁不是个凡人,惹不起。甚至徐宁的名字都有了夜止小儿哭的功效。
过了两天,次日便是齐家四个少爷一起出殡的日子。齐老爷派人去了周府。一群人杀气腾腾地闯进周府,旁人看到这是齐家的家丁,谁也不敢阻拦。
这群人闯进周府,杀上周绾绾秀楼,冲进去把她捆起来扔进轿子里带到齐府。
齐老爷看着倒在地上的周绾绾,在旁人的搀扶下站起来,颤巍巍地说:“你已经跟我儿拜堂过,就是我们周家的人,理当为我儿守灵。”
周绾绾躺在地上,恨恨地瞪着齐老爷,道:“休想!我生是徐公子的人,死是徐公子的鬼!”
齐老爷暴跳如雷,挣脱旁人的搀扶,狠狠给了周绾绾一巴掌怒目道:“奸夫**!今日你就要为我儿陪葬!你跟徐宁,死也不会死在一起!永远都别想!带下去!”
周绾绾大声辱骂不止。
待周绾绾被带下去,齐老爷大口喘了几下气,急忙坐下,休息一会儿,叫来齐管家道:“去,去县衙,把徐宁给我带过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是,老爷!”
齐管家接了命便赶往县衙,上官仪急忙接着,齐管家也没客气,直接说明来意:“大人,我家老爷已经连丧四子,徐宁这狗贼,为几位少爷守灵,不为过吧。明日少爷要出殡,今晚还要借徐宁一用。”
“这……”上官仪直觉上齐老爷肯定要搞事情,心中不愿意把徐宁放到外面。前面放过两次,可是徐宁都成功地惹出来大祸,现在宁海县再也经受不住折腾。因此他踌躇不已,捋着胡须一直都没有答复。
齐管家冷笑道:“大人。我们老爷四个儿子都被徐宁这狗贼杀害,悲恸之下,谁也说不准老爷会做什么事。我劝大人还是仔细斟酌。”
上官仪脸色一冷,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但却是实情,齐老爷家大业大,只要他还想在宁海县坐稳,那就必须依靠齐老爷配合,若是齐老爷捣个乱,可就够他喝一壶的。他咳嗽一声,道:“这是人之常情,不为过。不过,徐宁乃是朝廷钦犯,必须要由人看管。”
齐管家笑了笑,拱手笑道:“正该如此。上官大人请放心。”
离开县衙,齐管家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大营,给徐鹏举送了拜帖。徐鹏举也没怀疑,接了拜帖。
宁海这边有规矩,出殡前一天,都会请人到家里来,吃个饭,商量一下第二天的事情。齐老爷家大业大,自然排场就更大,到了傍晚,齐家门前车水马龙。
宁海县里最大的两尊神,上官仪跟徐鹏举都来了,其他人还有什么理由不来呢?况且,经过这件事,宁海县的势力估计会大变,谁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齐家大门口摆着数十个招魂幡,积善之家四个字挂着惨白的白绫。齐家上上下下全都披麻戴孝,几个家丁站在门口迎来送往。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声呵斥响起。众人急忙转头看去,只见一辆囚车缓缓而来,囚车中站着的正是徐宁,他脸色平静,看着齐府这惨白一片,竟然笑起来。
徐鹏举带着二三十个人,刚刚赶到,见到徐宁也是一乐,大大咧咧地打个招呼,走到囚车边,笑嘻嘻道:“你也来吊孝?”
徐宁看着徐鹏举,哈哈大笑,道:“好巧好巧,竟然在这儿碰上魏国公世子。实乃三生有幸。”这话说的好不扎心,当时他跟徐鹏举打起来时,说的也是这句话。
徐鹏举脸色顿时不大好看,大声骂道:“你他妈的伤了我,我还没找你算账,你给我下来,我要跟你决斗!”
齐家家丁登时大惊,急忙上前来劝解,好不容易才把徐鹏举给劝住,他不情愿地冷哼一声,这才一甩袖子:“哼,明日再跟你计较。明日把他给我送到大营,瞧我不好好收拾这个家伙。”言罢这才带着崔千户迈步走进齐府。
路上崔千户大惑不解,问徐鹏举道:“世子,你刚才这是……”
“保徐宁一命。齐老爷把徐宁弄到这里,能安什么好心思。我这么一闹,他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害了徐宁。徐宁可是我们重要的棋子。”
崔千户点头,原来是这个意思。齐家人引着两人去了后院,与齐老爷见过,便先去了后堂,齐管家陪着说话解闷儿。
徐宁被齐家安排到一个柴房。上官仪是真怕他再出事,特意安排朱阳带队保护。朱阳一肚子怨气,站在柴房口,一脚踢开一个小石块儿,道:“娘的!别人大吃大喝,咱们兄弟几个在这里守着。真他妈晦气!”说完透过窗子往里面看了一眼。
徐宁身上被锁链锁住,闭目端坐地上,嘴里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唱些什么。
朱阳不由更加来气,一把推开房门,骂骂咧咧道:“你倒是心情好,还有闲心哼山野小调。”
徐宁笑了笑道:“朱捕头,就算是我心情不好,不唱歌又能怎么样呢?”叹息一声,又道:“就是可怜你朱捕头喽,也得陪着我在这儿受苦。”
朱阳哼了一声,看着徐宁道:“我就真挺奇怪,你怎么那么大的能耐?一次又一次闹出来这么大的事?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能吃这个苦?”
徐宁笑了笑,只是看着朱阳。朱阳自觉无趣,也坐在地上,道:“唉,坊间都传你睡了周家女儿,是不是真的?”
“……”徐宁一头黑线,你他妈的这么卦好么?
朱阳舔舔嘴唇,道:“兄弟你眼光真不错。周绾绾那小模样,哎哟,我见犹怜啊。要是能让我跟她共度春宵,死了也愿意。”
“朱捕头,你一个堂堂捕头,难道没别的事可琢磨?”
朱阳正要反驳,忽然门口来了个家丁,道:“朱捕头,我家老爷命我前来请朱捕头去前院儿吃酒。”
“哦?”朱阳急忙起了身,略一沉吟道:“多谢齐老爷的好意。但下官职责在身,不敢擅离职守。”
那家丁拱手笑道:“老爷早已料到朱捕头定然会尽忠职守,因此特命小人在这里摆上一桌,请朱捕头跟几位差爷吃上一顿,这夜里露大寒重,还请朱捕头赏脸。”
朱阳正要拒绝,那家丁已经招手叫过来几个人,有人手里提着桌子,有人抬着凳子。不一会儿便在空地摆出来一桌酒菜。又放下了四五坛好酒,他便退去。
朱阳看看那几个馋的直流口水的兄弟,心中暗想道:“吃一顿饭又能碍着什么事?”于是只能一挥手,道:“把桌子往里面抬一点。靠着柴房放。”
几个差役急忙应命,乱哄哄地把桌子抬过去。等朱阳入座,他们几个人也都跟着坐好。不等朱阳下令,便纷纷拿起筷子,风卷残云一般吃起来。又有人倒酒,朱阳连忙道:“慢着,咱们职责重大,不能吃酒。”
“朱捕头,兄弟们几个只喝一坛怎么样,这酒都拆开了,也不好送回去。”
朱阳沉默片刻,只能道:“罢了,那就少喝点吧。”
那差役十分高兴,打开酒坛倒出来酒,众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天色渐渐黑下来,不一会儿又来几个仆人,添了几个小菜,又加了两坛酒。一开始朱阳还坚持只喝一坛的底线,后来早就将此事丢到爪哇国去,酒空了再添,根本就没人还记得徐宁的事儿。
夜色渐深,月亮挂上树梢。今天不是满月,但是月光依然清明。十月的深夜里已经有些凉,徐宁看着窗外的月光,又见到那几个人喝得酩酊大醉,脑子里思索该如何逃走。
到了半夜时分,忽然从宁海县的北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整个宁海都已经陷入深深沉睡,唯独齐老爷家里还是灯火通明。这一伙人,齐齐压着脚步,从老虎滩附近登陆。贫民区里有人听到狗叫,见大规模的人从海上而来,急忙关上门,躲在门后瑟瑟发抖。但是最终,这群人却直奔宁海县城而去。
这一伙人的规模竟然已经达到上千人之多。他们进了城之后便分成四路。带头那人在兵分四路之前嘱咐道:“齐老爷说了,这一次主要目的是徐宁,以及魏国公世子。这两人目前都在齐老爷府上,另外,还有城南的两大家族也在,他们也必须都要死!”
“明白!”几人齐齐回应。
接着,四路人马分散开,绕着城区,从不同的路到达齐家。将齐家包围起来。齐家占地面积比较大,但是齐老爷早早就做好安排,四个方向上都有家丁接应。此时沙老五领着一队人马直接到西门,上前三长两短敲了一下门,不久大门吱呀打开,齐管家从里面冒出头来,道:“来了?”
“嗯。”沙老五的声音有点沙哑,直接点点头。
齐管家打开门,道:“徐宁就在西院的柴房,先进去把他杀了。那儿有十几个班头,现在估计都已经喝醉,他们可以不用管;但要是有人拦着,格杀勿论!”
沙老五快速走进去,齐管家在前方带路,不久就到了西院的小门前,齐管家道:“就是这里!”
沙老五伸手猛地推开房门,这时从北门那边已经传来厮杀的声音,也不知是谁放了一把大火,北门那边火光冲天。沙老五低声咒骂一句,抬脚迈进西院儿。
果然,小柴房前放着一张桌子,桌子旁边坐着十几个人,见到沙老五进来,他们有些愕然,急忙东倒西歪地站起来,有些人伸手去摸自己的腰刀,却怎么也摸不着。
沙老五带着几百人冲进来,把这里堵得严严实实。
朱阳还保持着最后的清醒,见到来了这么多人,登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这时候说什么也晚了,他呛啷一声抽出自己的长刀,返身走进柴房,把徐宁拖起来,拉着他往外走。
徐宁先听到北门的动静,之后才看到小柴房里来了这么多人,一股鱼腥味瞬间弥漫在这里。他知道,这些人肯定是海盗。他没想到齐老爷这么狠,为了报复他竟然把海盗都招来。
“快把钥匙给我!”徐宁低声对朱阳说。
朱阳道:“不行!”
“他们是冲我来的,你可以活着离开,这么多人,你有把握带我出去?”徐宁说道。
朱阳愣了一下,但他已经没时间思考。沙老五已经走过来,他急忙把徐宁护在身后,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来这里,你们知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只要你身后的人,闲杂人等,不要多事!”
“哼,我乃本县捕头!此人乃是本县重要案犯,岂能交给你?”
沙老五手中握着鱼叉,森然道:“那就只有对不起了!”说罢抬起鱼叉狠狠刺下去,那鱼叉隐隐带着风声,直奔朱捕头的胸口。
朱捕头抬手伸刀一挡,只听呛地一声,那刀正好抵在两根叉子中间。两人俱是一震。朱捕头暗暗心惊,暗道:“徐宁说的一点都不错,这些人无法无天,我这个小小的捕头在他们眼里恐怕什么都不是。”如此一想,当下运力一推,将叉子推开一段,猝然收回了刀,但他也往后退,撞到徐宁的身上。
徐宁身上全都是铁链捆着,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法挣脱。见朱阳跟那个人交手,心中暗暗焦急,正思虑间,忽然觉得腹部上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他很不舒服,连忙往后退一步,谁知道朱阳也跟着后退。
徐宁这才明白过来,是朱阳想要交给自己什么东西,急忙伸手一摸,原来是钥匙。他的手也只能活动一点点,正好接住钥匙。
沙老五见朱阳功夫不错,嘿嘿冷笑两声,道:“都给我上!格杀勿论!”
“慢着!”朱阳看着乌央央的人群,刀剑在月光下发出寒光,只觉得浑身发冷,道:“你们想要徐宁,我可以交给你们,只求你放了我们几个兄弟一条生路。咱们无冤无仇,实在犯不着以命相搏。”
“哈哈哈哈”,沙老五仰头大笑,“说的好,可惜你是官兵我是贼,不共戴天!少说废话,给我上!”
“上”字刚刚说出口,沙老五只听到呜呜的风声袭来,定睛一看,只见到一条黑色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直奔自己的门面,急忙歪头躲避,谁知道那东西转了个弯,啪地一下打在他的脖子上。是铁链!沙老五顿时警钟大作,急忙往后退去,谁知道一股大力涌来,正好卡在他发力的瞬间。一前一后两股力道相互抵消,但他却站不稳,身子不由往前一个踉跄。
“杀!”
徐宁爆喝一声,犹如一个炸雷在朱阳的耳朵边响起。他想都没想,下意识地伸刀出去,只听扑哧一声,一股温热的液体溅了他一脸,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把沙老五通了个对穿。
徐宁丢下铁链,直奔那几个喝醉的衙役身边,呛啷抽出两把雁翎刀。
那群海盗见到老大沙老五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不知道是谁凄厉地叫了一声:“老大!”整群海盗立刻骚动起来。
“替老大报仇!”
这群海盗无人指挥,喊出替老大报仇的人也不知道究竟该杀谁。有人奔向朱阳,有人奔向徐宁。现场登时大乱。
徐宁舞着双刀,上来就劈死一个海盗,先声夺人,吓唬住后面那些蠢蠢欲动的海盗,但他知道,单单靠着他们两个人根本就无法抵挡。
虽然电视上经常有以一敌百之人,但太扯淡了,与人厮杀,十分消耗体力,敌人只要游而不击,很快就能耗尽他们的力气。
所以他根本就没多想,双刀挽个刀花,又劈死一个,连忙靠近朱阳。
“一起杀出去!”徐宁吼道。
朱阳砍了一个人,酒劲涌上来,只觉得眼前渐渐花了,看着什么东西都有重影。心中渐渐有些发慌,此时听到徐宁招呼,也没多想,立刻与徐宁背靠背,往门口方向上移动。
徐宁十分欣慰,究竟是训练过的人,多少还是有点战术素养,抖擞一下精神,双刀舞得一刀快似一刀,往门口方向杀去。
这群海盗虽然是散兵游勇,但个个都是悍不畏死。在海上讨生活的人,经常今日不知明日能不能穿上鞋子,这也养成他们奋勇向前的性格。此时虽然被徐宁连续砍死好几个,但还是争先恐后地往前涌去。
徐宁双手持刀,左手砍翻一个,急忙换上右手;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冲出这个小院子。他奋不顾身地往前厮杀,身后完全交给朱阳。跟个疯子似的,张牙舞爪,嘴里不断发出如野兽一般的叫声,一刀劈中海盗,见他未死,连忙又换手补上一刀;这时侧面有海盗持刀劈下来,徐宁抬手挡住,只觉得双臂一阵发麻,抬起左手狠狠一刀插进海盗的肚子里。
嗤——
徐宁的手臂上被砍了一刀,痛得他龇牙咧嘴,反手一刀戳过去,正中那个海盗的胸口;急忙将刀拔出来,往前方的海盗身上劈过去。
也幸好周管家打点及时,徐宁在大牢之中没有受什么苦,反倒好吃好喝地歇息两天,身上的伤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即便如此,当他终于杀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差点累得虚脱。
“他们要跑!快拦住!”
徐宁大喝一声,双刀齐齐将前方的那个人砍成两段,一步跨出院门儿。接着转身疯狂地举着双刀一阵乱砍,将几个人砍翻在地,猛地拉回要继续追击的朱阳。
“快跑!去召集人手!”徐宁大声喝道,一脚踹翻追出来的海盗,不等他下刀,那海盗就被人踩死。
徐宁翻身就跑,此时也顾不上那朱阳,一路往主房那边跑去。
齐家已经陷入彻底的混乱,东门、北门、以及南门附近都燃起大火。哭喊声、厮杀声以及求救声四处都是。一时间齐府到处都是抱头鼠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