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这一趟去港城是否能够顺利实施计划,但时间绝对不会太短,担心自家老爸老妈会操心,梁起还是决定先回一趟家。
眼下是春夏交接之际,街市处好多个穿着朴素的男女老少都已经从自家田里收了好多蔬菜拿出来贩卖,梁起边走边看,不过目光很快就被其中一个小女孩给吸引了。
她很瘦,是面黄肌瘦的那种,显然是长期饿肚子造成的。
不过五官倒着实挺漂亮的,哪怕是这样虚弱的面色也挡不住那股子独属于孩童的可爱。
她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周边卖力呦呵着的大爷大妈,干涸的嘴唇轻颤着似乎也跃跃欲试,但却偏偏因为害羞而吐不出一个字来。
你可以从她纤细的胳膊,脚下的脏白鞋,身上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衣服看出生活的残酷。
梁起心头有情绪升起,直接走过去,蹲下身子,捡起一捆绿翠的大白菜,和煦问道,“这个多少钱?”
小女孩眼睛里突然就迸发出精神气来,她开朗的笑着,露出可爱的两个小梨涡,绑的并不太整齐的马尾都在开心的摇曳着,
“七角钱一捆,谢谢哥哥。”
呦呵,这小姑娘还挺聪明的嘛,我还没买就先道谢了,哈哈哈。
梁起心里头发着笑,索性也不着急离开,继续看了看菜篮子里的青菜,问,
“小姑娘几岁了啊?上学了没?”
“我七岁半了,没有上学,不过我很快就能上学了。”小姑娘笑容依旧灿烂,似乎丝毫没有任何自卑或者又是难过的迹象。
“为什么马上就能上学呢?”
小姑娘或许是觉得梁起长得好看吧,又或者小小年纪压根就没对陌生人设有什么心防,所以当下就开心的回答道,
“因为我奶说卖够了菜就有钱了,有钱了我就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去上学了!”
“哥哥你读几年级啊?学校是不是很好玩?”
“好玩嘛?不觉得,哈哈哈,书一点都不好读,哈哈哈哈,当然那只是对我而言,说起来上学的时候有同学一起玩还是很快乐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笑眯了眼,“我叫邓月,哥哥你呢?”
“梁起,或者你也可以叫我帅哥。”头一次和小孩子这样交谈,梁起只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所以也就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聊。
时间久了,梁起嫌拿着菜太累,索性把挑好的菜放在菜篮子里,小姑娘心思敏锐的察觉到了,犹豫了半晌,还是怯生生的把那几捆菜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进梁起的怀里,然后红着脸补充道,
“哥哥你和我聊了这么久,一定要买我家的菜哦。”
“行,那这些我全买了吧,来,这是一百块,给你。”
小姑娘没学过算数,但单价还是记得的,所以正拿着手指头一个个的算的时候,梁起已经把菜提了起来,拍拍手走了。
回到家里,辛文玉自然是开心的炒了一大桌子的丰盛佳肴,至于齐望席,他本来就在容起地盘那头呆了一个下午,正愁着去哪里吃饭呢,结果辛文玉就一个电话把他喊了过来。
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吃着菜,聊着天,气氛也相当温馨。
等到吃完饭的时候,夜色已经深了,峡元这头有个风俗,那就是端午节前夕有一个节日叫做摆碗,大致就是迎菩萨之类的风俗节日。
眼下算算时间也快到了,门外已经有好几户人家开始放起了鞭炮,几家富余人家也放起了烟花。
只听“嘭嘭嘭”的几声,烟花在半空中齐齐绽放,璀璨夺目的色彩甚至盖过了月光的皎洁,笼罩住了整个峡元镇,挨家挨户都跑出了院子驻足观看,场面极其热闹。
很通常的一点就是,人往往在越热闹的场面下越有一种“众里寻他千百度”的相思情绪。
梁起这时候就在想,这时候身边要是女朋友在身边,自己搂着她,她靠着自己,然后一起看烟花,那场面感觉也是很不错的。
至于齐望席,则是呆呆的望着璀璨的夜空,自言自语的喃喃道,“唉……要是李沁沁在就好了……”
梁起白了他一眼,“放心,你身边永远只可能是我,而我有时候还没空陪你,哈哈哈哈。”
“滚你丫的,我一脚能踢死你信不!?对了,你不是说去港城的嘛?怎么还没走?”
“明天的车票,不急。”梁起摇摇头笑道,继续看着夜景,“有时候啊,生活节奏太快就应该停下来好好感受一下生活,否则谁知道你哪一天就挂了呢?赚再多钱那也只能空余恨。”
“对了,你去帮我妈放鞭炮,每家都得放的。”
“凭啥啊?你真当我是牛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啊?”齐望席不乐意,嘴角都快咧到脸颊了,一副你不去我也不去的拽大爷模样。
梁起乐呵呵的看着他,奉承道,“齐大少那不是有经验吗,容起开店不就是你放的,更何况你这动手实践能力比我强的去了,所以你来那就是最明智的选择。”
这话听得顺耳,齐望席洋洋自得的看向梁起,“这话不假,行吧,看好了,哥给你秀一次标准点鞭炮的姿势,学着点明白不?”
……
鞭炮声逐渐嘈杂,甚至用噪音来形容都不为过,整条街都被呛鼻的烟味笼罩,齐望席这时候捂着鼻子,把红鞭炮摆在地上,顺手抽了一根燃着的细长香烛,小心的试探着步子靠近,像极了老态龙钟的海龟。
然而恰在这时,远处烟雾缭绕处,却是有车轱辘的声响传来,梁起立马把齐望席喊了过来,让他等着人走了再放。
两个人站在院门口望去,原来是垃圾车。
这年头的垃圾车还是木质的一个四盒子,脚下搭一个车轱辘,然后前头装两个木把手,彻底的人力驱动。
烟雾中,一名佝偻着腰的老人家脚步蹒跚着用两手拉着车,而在后头,一个年幼的身影则是用手在帮忙着推。
偶尔垃圾车会停下,一老一幼就去捡地上空了的烟花盒,这东西能卖钱的,有垃圾回收站专门回收,一个大概在一块多的价钱。
峡元镇很小,镇上的人数也就那么多,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怕不熟识,也能准确的知道这人姓甚名谁。
所以周遭的邻居们立马就开始议论了,老一辈的人皆是在感慨,
“唉,这不是前王街老陈他舅妈家的姐姐嘛,这么老了还出来捡垃圾啊,怪可怜的。”
“那是她孙女吧,小小年纪的真懂事,知道奶奶没力气,还帮着在后面推。”
至于中年一辈的妈妈辈妇人们则是把自家孩子拉过来,指着远处的那两道身影,斥责道,
“你看人家多苦,你还整天说这菜不好吃那菜不好吃,让你去干这活试试你就知道什么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些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媳妇都是从城市嫁过来的,难免带着点傲气,当下就指指点点着那头然后吓唬自己家小孩,
“儿子你看,你要是不好好听话,不好好上课,将来也得学着他们去捡垃圾,你说以后要不要听妈妈话了。”
小孩闻言,立马奶声奶气的回一句,“我以后肯定听妈妈的话。”
“真乖。这才是我的乖儿子。”
……
很正常的交流,至少对于乡村镇民来说这是很普遍的交流现象。
然而在梁起听来,这些言论却是着实刺耳的很,大有一种把自家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意思。
垃圾车过来了,周围的目光带着拙劣的试探又或者是打量的意味,直直的射向老妇和那个女孩。
小女孩因为污渍的沾染早就花了脸,身上的衣服也是皱巴巴的,或许是感受到周围目光的聚集,她立马低下头,慌张的跑向前头的老妇人。
老妇人的白发散乱着,像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而后握住她小巧的手掌,轻轻捏了捏,然后灿烂一笑,两个人继续无声的拖着垃圾车继续往前走。
“哈哈哈,脏小孩!tui——”
“捡垃圾的小姑娘没人要!”
“丑八怪!”
有八九岁的调皮小孩在旁边奚落大笑着,然而小女孩的小脑袋却始终没有抬起来过,只是垂着头,把地上的烟花盒提了起来,烟花盒很大,甚至盖住了她的上半身,远远看过去,就好像是烟花盒平白无故生了一双腿在走动着。
捡好了,放进垃圾车里,佝偻的背影就继续牵着娇小的身影,默默且吃力地往前走着,只是老人的脊背,分明比来时还更要弯了一些……
街角转弯处,小女孩终于抬起了头,只不过仅仅只是一瞥,便又低了下去。
而梁起这时候终于看清楚了。
那张脸它分明就是傍晚时分的那个卖菜小姑娘,而她的那一瞥,恰好就落在旁观人群中其中一人手上的冰糖葫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