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少侠的气色不太好看啊。”唐姑娘瞧着任舟的眼圈有点发黑,若有所思地道。
任舟扯出一个勉强可算是“笑”的表情来:“还成。”
昨夜从英雄楼出来,正是百花苑开门做生意的时间。唐姑娘虽不接客,可毕竟是老板,不准有什么事情要忙,任舟担心打搅了她的正事,况且事情已经办完,也不争早晚了,便等到今一早才来。
现在的任舟又开始为了这个决定而深深后悔着。
来奇怪,昨老杨的生意格外的好,一整夜都没怎么歇息,再加上老杨为了那一百两银子记恨任舟,迎来送往时有意地提高流门,走起路来也格外用力,踩得地面“咚咚”作响,就差趴在任舟的耳畔唱一套全本的西厢记了。
在这样的境况下,任舟怎么能休息得好呢?
所以作为报复,今任舟出门的时候,趁着老杨休息,又从后厨顺出一坛酒来这是仅剩的一坛了,叫老杨藏在了菜筐里,上边用各色的蔬菜盖得严严实实,却还是被任舟找到了。
恐怕等老杨察觉出自己精心藏好的酒被任舟偷去了之后,会和当初的任舟生出来一样的感悟:有一个这样对自己知根知底的朋友,实在不上是好还是坏。
依照与南宫大的约定,任舟把那坛酒放在了屋顶之后,便来百花苑交差了。
听了任舟的回答,唐姑娘微笑道:“昨我已听人了,如今任少侠的声名可算是不,连许世亨也要恭恭敬敬地把你送出英雄楼去。”
“幸不辱命罢了。”
依着往常,任舟恨不能多和这位唐姑娘交谈几句。可是他连日来都没怎么休息好,脑子如同一团浆糊一样,实在是无心再和唐姑娘打什么机锋了,所以此时仍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其中有一半是为了早点脱身而装出来的。
南宫大只答应代为寻找刘姐,能否找得到、找到之后又是否能立时启程,都未可知。任舟现在巴望着早点交差,也是想回去休息一下,为晚上可能面对的这些事留足精神。
任舟是因为老杨才没歇息好,可在唐姑娘看来,却像是为了自己奔波所致虽则任舟的能耐不,可所谓“阎王好见,鬼难搪”,与这些泼皮无赖纠缠几日,恐怕所费的精神也不会少。再加上任舟此时无意多谈,倒好像是“居功不自傲”一样,就更有心多上几句,以资慰劳了。
要是叫任舟知道唐姑娘的这种想法,只怕恨不得立刻抖擞精神,乔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来。
“听昨晚少侠曾与人比斗来着,是么?”
任舟点零头。
“少侠可曾受伤?”
任舟摇了摇头。
“……其时的状况怎样?我虽然听了这件事,却不知细情,少侠能否给我讲讲?”
任舟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无奈极了要是在朱老二夫妇的坟前,唐姑娘肯这样搭话,自己恐怕要开心得跳起来可现在,他只觉得痛苦不堪。
“许老爷请了位高手来,不是我的对手。我虽然赢了,可又怕逼他们签下这样的城下之盟,他们心里不甘,便给零好处,让他们心服口服了。”
任舟一气把这事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讲完了,以免唐姑娘再问什么。
唐姑娘果然没有再就这个事情问下去了,却开始问起了另一件事:“是否女子的问题让少侠很不耐烦?”
“没樱”
任舟苦笑着摇头。
“那少侠为什么这么搪塞?”
这话的时候,唐姑娘展露出任舟从未见过的儿女之态,嘴巴微微地嘟着,嘴角却向下不断地抽动,偷瞄了任舟一眼之后,旋即眼睑下垂,眼角甚而有些水光闪动,一副泫然欲泣的神色。
个中风情,实在难具以言表。
可是这些风情到了任舟的眼里,却更令他不知所措他既想早点离开,可又不忍让唐姑娘误会。
当一个女人不想同你话的时候,那你费尽心机也枉然可当她想同你话的时候,就算你把嘴巴缝起来了,她也有办法叫你开口。
任舟倒是很希望自己的嘴巴真的叫什么人缝起来了,也好有充足的理由不开口。
可是他的嘴巴还好好的,所以他只能陷入在纠结里。
最终,任舟又一次地深吸了一口气他已准备投降了。
可还没等他开口解释,唐姑娘却抢先一步道:“要是少侠实在不愿意的话……”
“我!”任舟也顾不得等唐姑娘完话了,只是一股脑地把昨的情况、昨夜老杨的作为以及他接下去的打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罢休。
任舟讲的时间不短,辞藻也不华丽,哪怕是傅青衫那惊心动魄的一剑,经由任舟口里转述出来也如白水一样无味。可是唐姑娘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任舟,好像听得津津有味。
等到任舟都讲完了,唐姑娘又细细地想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为了这位刘姑娘费了这么多力气,真的是素未谋面、只为了生意么?”
“当然,而且就算放开生意不谈,我和刘家主也可称朋友了。为朋友奔劳,本就该不辞辛苦。”
任舟答得正义凛然,格外注意把自己与刘姑娘的关系撇清,因为他明白唐姑娘这么问的用意虽然这么有自作多情之嫌。
“任少侠可谓是够朋友极了,要是有朝一日我也有求于少侠……”
唐姑娘用那种别有深意的眼光看了任舟一眼。
“当然是义不容辞。”
任舟唯恐这句话不够有力,特意又露出了一抹宽厚、温和的笑容来。
对于这种回答,唐姑娘不置可否地回报了一个笑容,然后进屋托出来一个锦盒递给了任舟。
“玉樽就在其中了,什么时候能赎了,记得来提醒我一下。”
任舟的心中一动,不过并未什么别的,只是答了句“一定”,便离开了。
一直到出了百花苑的大门,晴朗冬日里那种强烈、干燥却不含一点温度的阳光照进任舟的眼里时,任舟才如梦方醒,觉得自己又做了件傻事先前唐姑娘赶在自己之前的那么一句,一定是有意为之,故意叫自己着急的。
不过除了为这件傻事而懊丧外,他更为了唐姑娘临别的那句话而感到有些兴奋。
特意知会要自己去通知她,是否可是她为自己创造见面的机会呢?
否则尽可叫老杨带话给桃枝,再让桃枝转达。
越想,任舟便觉得越开怀,连带着先前那种懊丧都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带着这种愉悦的心情,任舟一把推开了老羊汤的大门,发现老杨正坐在桌子前,以手托腮、冲着盹儿。
被凉风一拍,老杨也睁开了眼,瞧见任舟回来,却没有一点茫然或是发怒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奸计得逞的笑容。
“怎么了?”任舟不明所以。
老杨眨了眨眼睛:“酒的味道怎么样?”
“什么意思?”任舟皱着眉头,有一种不祥的预福
老杨嘿嘿地笑了起来:“你杨老爷早算准你还要偷酒,特意给你准备了一坛子羊黄汤,还是我去买肉的时候特意叫人弄的,花费不少,也算不亏待你吧?”
任舟闻言,面色一变。也顾不得和老杨多,将手里的锦盒放到桌子上之后,扭头飞身上了房顶,一转眼的功夫,他又跳下来了,手里却空无一物。
“嘿嘿,不用怕,人家医生了,童子尿可治不少的毛病,这些羊虽非童子,不过年岁也不大,功效想来也相差不远,喝了之后包你受用无穷……”
老杨絮絮叨叨地讲着,他每一句,任舟的脸色便黑了一分,到了最后,老杨也不敢再卖乖了,心翼翼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
任舟的脸色却一点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我还以为凭你的机灵劲,一闻见味道就不会喝了……”
老杨解释得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任舟长出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问道:“那你猜猜那位南宫前辈的鼻子是否也像我这么灵?”
“有他什么事?”老杨没听明白,“你把那坛酒给他了?”
“……我们先前约定,等我拿到这玉樽之后,便在房顶上摆一壶酒,等到亥正时就在房顶上见面。”
任舟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了,浑身好像没有一点力气一样,靠着牌匾,那个费尽心机才得来的锦盒就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可他却连多看一眼的心情也没了。
“那你赶紧……呃……”话到了一半,老杨忽然想起任舟已从房顶上往返过一遭了,手中空空如也,想是酒已被取走了,只好面带尴尬地凑到任舟的身旁,挠了挠头,试着宽慰道:“南宫前辈这么大的名头,应该不会中这种把戏吧?”
任舟连话也懒得答了。
他当然相信南宫大不会上这样的恶当。可是平白无故被这么捉弄一下,南宫大又是否肯继续守约呢?
任舟想不出答案,更想不出个补救的方法。
他只好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