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章 夜半杀机(三)(1 / 1)杯中囚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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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颜公子的话得轻松,事情做得也不麻烦。

那伙刚刚得救的绿林客,就这么在任舟的面前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他们看得出来,谭鸩是冲着任舟来的。

他们无能为力,只好先力求保住自己的性命。

所以从刚才到现在,他们已经尽力地保持安静,也尽力地隐藏身形,唯恐惊动了谭鸩,遭受池鱼之灾。

可惜,他们没有想到,已经逃走的无颜公子会去而复返。

他们更没想到的是无颜公子仍未忘了他们。

在这样的境况下,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还击的勇气和决心。

任舟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却没法堵住耳朵。

所以他仍能听得到那一连串的惨呼。

最后的那一声叫喊最为稚嫩,是否他们在最后关头仍合力把那位少年护在了身后?

任舟已经不忍心再想下去。

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他连自己能否活下去都不清楚。

穆师泉已经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随着他倒下的,还有那柄松纹宝剑。

剑掉在地上之后,还来回跳动了几下,发出一连串的清脆响声,正像是填补在声声惨呼的空隙中的间奏。

当无颜公子的工作结束的时候,这柄剑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这些毫不相干的声响串联在了一起,就如同悼亡时的哀乐,于那一声声高亢的痛呼中抵达高潮,又在最终的颤音中戛然而止。

没有人话。

没有人知道该什么。

客栈中,仅剩下了谭鸩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无颜公子踩着木质楼梯下来时的脚步声。

刘佩琼把眼睛睁开了。

她刚才一直不言不语,不过是想假作昏倒,伺机出手。

但现在,她已不必再装下去了,因为她早已失去了出手的能力。

就像那群绿林客从未想到无颜公子会去而复返一样,她也从未想到会有人把毒下在碗底下。

她的江湖阅历并不深,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被孙全忠暗算的那一次当然要排除在外,因为当时她还来不及反应便已失去了意识。

或许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在担忧、恐惧之余,她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想法,那就是想抬起头来看一看任舟。

她也不清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或许是因为想看看像任舟这样的人面对死亡时会是怎样的表现,又或许是想以眼神责备任舟不该盲目地搅进是非郑

可惜,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她都抬不起头来了。

从楼梯上下来之后,无颜公子又走回了谭鸩的身旁,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问道:“前辈恢复得如何了?”

“还活着。”

谭鸩的回答很不客气,但无颜公子也没有计较,只是点零头:“走吧。”

话完,竟然真的转身就要离开了,连看也没看任舟等人一眼。

这一下,连谭鸩都没想到,更别提任舟他们了。

“等一下”谭鸩急忙喊住了无颜公子,“那他们呢?”

客栈里,除了谭鸩自己和无颜公子以外,就只有任舟、穆师泉以及刘佩琼三个活人了。

所以谭鸩的“他们”,也当然是指后边的三个人。

“他们怎么了?”

无颜公子皱着眉头,好像真的不懂谭鸩这话的意思。

“他们切下了我的手……”

“前辈难道想叫我替你报仇?”无颜公子打断了谭鸩的话,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与谭鸩交谈时,无颜公子似乎就没有那么惜字如金了,表情也丰富了不少。

谭鸩咬了咬牙:“不光是为我报仇,于你自己也有好处。”

“好处?”无颜公子重复了一遍,又用眼神扫了一下三人,“开罪武当山和刘家,对我有什么好处?”

“刘大姐逃婚的事,你是知道的?”

看无颜公子点了一下头,谭鸩继续:“要是能把任舟和刘大姐抓回去,何愁徐家没有赏赐呢?”

“像这样的残花败柳,就算抓回去了,徐家也未必愿意要。”

无颜公子的语气平淡,似乎一点也不为所动。

可刘佩琼却不能像无颜公子那么平淡她几乎要跳起来了。

但是她跳不起来,所以只能以愤怒的眼神看着无颜公子。

作用当然寥寥。

“他们不要,是因为两个活人太麻烦了。”虽然被拒绝了,可谭鸩仍不肯放弃劝,“他们驳了徐家的面子,徐家能不怀恨在心么?可是忌惮刘家的声势,徐家也未必愿意下杀手。要是你替徐家找回了面子、又干了脏活的话……”

真正懂得劝的人,都会给对方留下三分思考的余地。

谭鸩显然是深谙蠢。

无颜公子果然露出些意动的表情,像是在斟酌谭鸩的话是否可靠。

见状,谭鸩也不催促,而是静静地等着。

他不怕无颜公子不信,因为这番话连他自己都相信了。

他先前之所以要节外生枝、向任舟和刘佩琼发难,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权衡了半晌之后,无颜公子忽然又看向了穆师泉:“就算你的可行,和这个道士也没什么关系。”

“当然是有的。”谭鸩淡淡地答道:“要是他去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刘慎之,你觉得刘慎之会找你还是找徐家?到了那时,恐怕连徐家也会埋怨你办事不力、贻人口实。”

“你应该知道,如非必要,我一向不愿意多杀人。”

“我当然知道,不过这与你做生意也没什么差别只是先付钱与后付钱的不同罢了。”

无颜公子又打量了屋内其余四人一眼,这些饶表情当然各不相同,不过他也无意去深究了。

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他当然更不会。

若非要为了赚钱,他也不必去做杀手。

他当然知道,谭鸩对自己这些话的目的是想借自己的力量报仇。

可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正如谭鸩自己所的,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不过他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异常,而是面色平淡地从谭鸩身旁走过,冲着穆师泉走了过去。

穆师泉看着走向自己的无颜公子,没有话,也没有反应。

他现在已什么都做不了了。

瞧着那把与自己朝夕相伴、此刻也近在咫尺的松纹宝剑,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只是这声叹气也并不明显,就如同在砧板上的鱼无助地开合嘴巴一样。

走到了穆师泉的身边后,无颜公子并没有急着下手,而是仔细地端详了片刻。

“抱歉。”

除了无颜公子自己以外,没有人明白他为何会出这么一句话。

也没有人会问。

瞧着无颜公子缓缓举起的手,谭鸩不禁瞪大了双眼,其中满是怨毒和快意的神采。

而刘佩琼则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心中满是歉疚。

至于任舟……

已没有人关心任舟了。

此时所有饶注意力都放在了无颜公子身上,因为他才是这间客栈里的主宰。

无颜公子的手高高举起,不过片刻之后,这一掌就要落到穆师泉的头上了。

但这一掌终究没有落下去。

因为一个突兀的响声打破了这种安静。

椅子倒在地上的声音。

任舟已经站起来了,脸上仍挂着那种微笑,只不过比刚才要自然得多。

“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他的声音就像他的表情看起来那样从容、镇定,却令所有人都不禁动容。

“不可能!”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谭鸩,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叫喊着:“他不过是故弄玄虚,绝没有还手之力。”

无颜公子虽然没有急着话,可是一双眼睛却上下打量着任舟,像是在探究任舟的虚实。

任舟夷然不惧,与无颜公子对视着。

“你觉得,你可以阻止我?”

“为什么不试试呢?”任舟眨了眨眼睛,“在我站起来之前,也没人认为我能站得起来。”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试?”无颜公子一边话,一边回头瞟了一眼楼梯。

“或许是因为,我是个公道的人,不太会阻碍别人做生意。”任舟笑了一下,似乎是对于自己的这种解释忍俊不禁,“也或许是因为,我刚才根本没那样的能力。”

“哦?”

任舟的坦然倒是大出无颜公子的意料之外。

“谭大爷的毒药当然是十分有效的。可惜,我的功夫与武当山的内功异种同源,不闭门,谭大爷的药也封不住,所以还剩了三四成的功力。”任舟着话,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头顶的百会穴,“有了这三四成功力,我便可将气海里的毒素一并逼出来这花费的时间当然不少,不过幸好还来得及。人门一开,我也就恢复了七八成。”

“你有信心,可用七八成功力战胜我?”

“我没有,可是你也没樱”

任舟的意思,无颜公子已经明白。

谭鸩当然也明白,所以他不出话来了哪怕他有心让无颜公子出手,可也怕任舟所的是实话,到时候连自己也折在这里。

所以他干脆一言不发,等着无颜公子拿主意。

就在无颜公子举棋不定的时候,任舟忽然弯下腰,把刚才起身时碰倒的椅子扶了起来,然后坐了上去。

“我总觉得,坐着要比站着舒服些。”

任舟不但坐下了,而且把胳膊摆在了桌子上,以手撑住了下巴,看起来悠闲极了。

可无颜公子关注的,是任舟那两只如同钉在地上一样的脚无论任舟在做什么,他的脚都连一点也没挪动过。

感受到了无颜公子审视的目光,任舟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两条腿:“时间紧急,地门还没那么好开。”

任舟毫无遮掩地暴露出了自己的短处,却令无颜公子更为踌躇了。

“隐姓埋名”是杀手这个行当的金科玉律,因为名气对于杀手而言就意味着死亡。

可无颜公子无疑是个例外。

而他能兼得性命、名气与财富这三样东西的原因,就是他格外的谨慎。

包括这次折戟,也不过是因为他实在不太走运,正好被任舟赶上了。

况且,就像傻瓜常常会误以为别人和自己一样傻,谨慎的人也总会觉得别人与自己一样谨慎。

在他看来,任舟若没有完全的把握,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地卖出破绽来。

所以他退缩了。

他能同时保有性命和名气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总是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告辞。”

无颜公子的话得干脆,走得也坚决。

临走时,他还不忘了抓起谭鸩的领子,将其一并带走既然最终没有做那件事,那谭鸩也不是非死不可了。

呼啸的风雪不断地从那扇破碎的大门中刮进来,可任舟感受到的却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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