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章 就中谁识真(二)(1 / 1)杯中囚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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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佩琼的锦盒里,只装了一颗珠子,一颗以红绸包裹、安放得十分妥帖的珠子。

“我听,几年前有人去南洋做生意,回航的路上,在一只死去已久的鼍龙体内找到了五十多颗夜明珠。回来以后,他挑出品相最好的两颗进贡给了皇帝,剩下的就都卖掉了。”

“在卖掉的珠子中,最大的一颗名为十四月,这既是描述它侧看时的形状,也有惋惜其虽大、却不规整,算不得完美的意思。”

刘佩琼以双手捧起珠子,放到眼前看着,虽然知道不太合时宜,嘴角却仍是不禁勾起了笑意:“若我所料不差,这应当就是那颗十四月了。”

任舟眯起眼睛看着刘佩琼手中的那颗珠子,想的却与刘佩琼全然不同。

他当然能感受到项将军的富有,也体会过了项将军的大方,可从没想象过项将军会大方到这种地步。如果刘佩琼的猜测不假,那这颗珠子可称得上是下罕有了,像这样价值连城的宝物,项将军居然因为一句话就送给了刚刚相识、连话也没几句的刘佩琼。

这已远超“大方”或者“慷慨”的范畴了。

任舟又看向了穆师泉,却发现穆师泉的表情好像非常凝重,手里拿着两把任舟从未见过的奇门兵器。

感受到任舟的目光,穆师泉也抬头看了任舟一眼,目光里满是焦虑:“这是家父所用的兵刃,因其护手处有一块如同鳞片一样的铁刃,所以得名金鳞刺。”

穆师泉所的“家父”,当然是指现在身陷囹圄的褚锡了。

在来的路上,穆师泉已把这事告诉过任舟二人。

“我之所以会出现在那座客栈,是因为已向书人打听了吕通等饶行踪,所以专程在那里等候,以便探听我父亲的境况以及他们的进展。”

“后来无颜公子突然出手,大出我的意料之外,阻拦不及。还好有任兄援手,才勉强救下来其余五人。不过,当时我还不了解任兄为人,所以不敢贸然出实情,只是与任兄应付,一心等任兄歇息了以后再伺机去找他们问话。”

“结果,还没等我找到机会,谭鸩便发难了,紧接着无颜公子也去而复返。当时我肯以命相搏,一半是因为唇亡齿寒,一半则是因为想借任兄之力救下那五人。”

任舟忍不住问道:“难道就没有一点是出于对我的欣赏么?”

“呃……”穆师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不忍拂了任舟的意,只好口不对心地答道:“有一些吧……”

刘佩琼见状,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种笑声当然也带动了任舟和穆师泉。

“当时毕竟相交不深,不过现在,我当然是对任兄欣赏得很了。”

笑了一阵以后,穆师泉又补充了一句,得十分认真。

当时,无论是穆师泉还是任舟,都轻松极了。

因为这件事在当时的他们看来,实在是简单得很:有人阻止项将军调查此事,原因只可能是中间有鬼。只要把这件事向项将军明白,再请求宽限时日、找出证据,要救下褚锡总归不难。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到现在这种地步他们已明白了,项将军有关放掉褚锡的那番话,出来纯粹是为了宽他们的心。

如今的项将军,恐怕已是自身难保了,否则也不必连“蒋涵洋”三个字也不敢直白地提起,还需要通过打机锋的方式来暗示。

想通的这件事本已令他们十分沉重,而现在,项将军把褚锡的兵刃送到穆师泉手上,无疑令他们原本沉重的心情雪上加霜了。

“项龙头这是什么意思?”穆师泉又把头低下去,盯着手里的那副兵刃,“就算他要让我们去找蒋涵洋,也不必送上这样的大礼。更何况,等我们找来蒋涵洋,群英会早已结束了,恐怕是为时已晚。”

为时已晚!

任舟的眼睛一亮。

在这四个字的提醒下,他好像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他终于明白项龙头为何会在听完他的推测以后,露出那样的神态。

“我懂了。”

任舟没头没脑地了这么一句,然后便坐在了穆师泉的对面,望着那些袅袅升起的烟雾,怔怔地出神。

他心里忽然有些感慨。

此时的项将军岂非正如这炉中所点的龙涎香一样?哪怕是价值千金、万金,可在点燃以后,也只能升起些轻烟淡雾,最终尸骨无存,连这些烟雾和香气,也会因时间的推移而最终消失不见。

而这座宏伟壮丽的云梦水寨就像这鼎美轮美奂的香炉一样,令身在其中的他逃不脱,也令身处外边的人进不来。

刘佩琼等了半,看任舟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催促道:“都这个节骨眼了,就别卖关子了。”

“正因为是这个节骨眼了,所以卖不卖关子也就无妨了。”任舟苦笑了一下,“现在已是死局,我就算能想得明白,只怕也于事无补了。”

“死局?”

任舟叹了口气:“不错。若我所料不差的话,如今的项将军恐怕只剩下引颈就戮这一条路了他自己很可能也意识到这一点了,才会做出这种姿态。”

“这件事是从褚锡身上开始的,可谋划这件事的人从头至尾都在针对着项将军。陷害褚锡姑且认为是陷害,也不过是为了让项将军把他抓进牢里,而这正落入谋划者的彀郑”

“接下去,谋划者便买通了夜枭的人,令他们四处截杀项将军派出去调查此事的人手。这件大反常理的事乍一看当然不会和项将军联系到一起毕竟项将军要杀褚锡的话,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可再想深一层,就会发现没那么简单。项将军要是毫无理由的杀掉这么一位深得人心的重臣,当然会给自己的威信带来不可挽回的打击,也势必会造成人心动荡而要是褚锡死得不明不白,同样会令项将军自己惹上怀疑。所以,这件事其实是项将军名正言顺地杀掉褚锡的绝佳机会。”

“换言之,宁愿不计代价也要名正言顺杀掉褚锡的,除了项将军以外,再无旁人。这一点,项将军或许一开始不明白,可在他接二连三地收到那些手下的死讯时,恐怕也能醒悟一些了。”

“我们刚见到项将军的时候,他之所以会是那种心神不宁的样子,正因为他已察觉到此事,却又感到颇为棘手,一时没有应对之策。到后来,我把朱贵的分析和盘托出以后,他才发现,一切已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为时已晚。”任舟又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所以他才会那么忘形谈笑他在那时已明白自己离死不远了。同时,他也明白,对方能把他拿捏得这么准,便一定是他的亲支近派。在这偌大的水寨中,恐怕已遍是对方的耳目,所以他才会以暗示的方式要我们去找蒋涵洋,同时还要让我们明一早就离开这里。”

“可是,他仍是这水寨之主,仍是江南绿林的扛把子,难道他的话就一点用也不管了么?”刘佩琼忍不住反驳。

“他现在是扛把子,并不意味着他还有这样的权力。”任舟苦笑着摇了摇头,“是权力决定霖位,而非地位决定权力。”

对任舟这句颇为拗口的话,刘佩琼显然没有听懂。

“就拿伪太子之乱来,为什么三皇子明明已有先皇遗诏,获得了太子之位,却最终败在了大皇子的手上?因为他没有指挥那些军队的权力。权力这种东西,看似是自上而下的掌控,可其实是自下而上的支持。若得不到这种支持,那么再高的地位也会一瞬间倾塌随之产生的就是哗变或者叛乱。”

“在认为是项将军有意谋害褚锡了以后,恐怕每个人都会不可避免地产生兔死狐悲之感,这种情况下,又有谁肯去听项将军的解释呢?又有谁还会去支持这么一个主子呢?恐怕,后的群英会上,受刑的不是褚锡,而是项将军。”

“那项将军就不能像他的那样,直接把褚锡放出来么?”刘佩琼还是抱有最后一丝期望,不肯放弃。

任舟一摊手:“不谈这种朝令夕改会给他的声望造成多么大的损失。你觉得那位谋划这件事的人,会坐视不理么?”

当然不会。项将军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只会逼得对方图穷匕见。

他固然可以召集心腹做殊死一搏,毕竟能在这座寨子中的都可以算是项将军的心腹。可是正如亲戚有远近、朋友有厚薄,心腹与心腹之间,也是不一样的。

在这些心腹里,能不为金钱所动、不为流言所惑,对项将军忠心耿耿的,有多少呢?

刘佩琼不出话了,因为她已明白任舟所的“死局”是什么意思:摆在项将军面前的两条路,最终通向的都是死亡,不过是迟速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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