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要往朱贵的身上捅上两刀,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这本是任舟对刘佩琼的一句玩笑话,但现在却一语成谶。
只不过,把刀捅在朱贵身上的,当然不是刘佩琼。
一直到现在,朱贵重伤不起,原本握在他手中的刀也因他脱力而坠地、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时,刘佩琼还是处于惊诧和茫然郑
改变那些波澜壮阔的历史走向的,往往都是一些原本并不起眼的人物。
此时,改变场上现状的,也同样是一个几乎要被所有人忽略的人。
但是现在,没有人再敢忽略他了。
因为朱贵腰间的那把匕首,正是他插进去的。
“为……”朱贵已经连话都讲不出来了,倒在地上以后,两只眼睛还死死地盯着孙全忠,但也只能呼呼地喘着粗气。
与之前的装模作样不同,此时他已确确实实身受重伤了他腰间那把仅剩柄在外头的匕首,以及由伤口处汩汩流出的鲜血即是明证。
任谁也看得出,受了这样的重伤,他的命已不长了。
除了他自己以外。
他先是哆哆嗦嗦地想要从怀里掏出伤药来,未果之后,又以求助的眼神看着面无表情的孙全忠,看着惊魂未定的刘佩琼,还想要看看他的老伙计。
可惜,徐成现在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因为他的脖子上正架着一把刀,就是先前他架在孙全仁脖子上的那一柄,而握着那柄刀的人,正是孙全仁。
就在孙全忠暴起发难的那一刻,任舟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手发出了三枚铜钱。
第一枚铜钱射向了张一尘的手肘。这当然远不能山张一尘,却迫使张一尘要分出心来把暗器挑飞,令他的剑势一缓,给了蒋涵洋脱身的时机。
而第二枚则打向了吴越的腰窝。吴越的身手远不及张一尘,未能提前察觉,加之他此时又自恃有汤不名在侧,招招用险、全力进攻,一心想快些将褚师泉拿下,对于任舟的暗算全无防备。等到他发现的时候,已经闪躲不及了,只能略微腾了腾身子,让过了要害处,但也受了些外伤。
所幸,有汤不名的保护,褚师泉未能趁机讨得什么便宜,但是想再像先前那样困住褚师泉,却也做不到了。
至于最后一枚铜钱,则是直奔着徐成而来,目标就是徐成的右眼。
任舟所发的这三枚铜钱,目的各不相同,相应便有了缓急之分。
打向张一尘的那一枚,只为了牵制,所以力道较轻打向吴越的那一枚,为的是伤人,力道最重,务求让吴越反应不及而打向徐成的那一枚,力道恰在另外两枚之间,是任舟刻意留手所致,为的就是让徐成无法躲闪,迫使徐成在自己和孙全仁的性命中做出抉择。
这个选择并不困难。
所以徐成立刻回刀自卫,崩开了打向自己眼睛的那枚铜钱。
但这个略显慌张的动作却正入任舟的彀郑
就在徐成崩开铜钱的那一瞬间,孙全仁忽然靠着椅子往后边猛地一撞,令本就身形不稳的徐成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上。
趁此机会,孙全仁伸手攥住了徐成持刀的右手手腕,用力一捏,在巨力所导致的疼痛之下,徐成立时松开了手。
于是那柄刀便到了孙全仁的手郑
转瞬之间,形势已全然不同了。
主动权再一次回到了项将军这一方的手郑
原本耀武扬威的朱贵,此时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而他的至交好友此时也在刀锋的威慑下,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斜靠在交椅上,用手紧捂着胸前的伤口,面色惨白,情况似乎并不比朱贵好太多。
“孙……全忠哥,你怎么样?”回过神来的刘佩琼赶忙凑过去,屈膝蹲在孙全忠的身旁,模样甚为关牵
无论先前有怎样的恩怨情仇,此时孙全忠把刘佩琼救下来了,总归是不争的事实。
“还……还成,扯动了伤口而已……”孙全忠猛咳了几声,声音颇为虚弱,到此处,他又压低了声音,附到刘佩琼的耳边:“去把我哥换来,他要撑不住了……”
闻言,刘佩琼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孙全仁的状况果然如孙全忠所言,不但面目苍白,而且身形已有些微微颤抖,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去,此时只不过是咬着牙、勉力坚持罢了。
但她并未立刻过去,而是又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了孙全忠。
她实在有许多问题想问,但也明白此时并非什么好机会。
“一会儿再……”孙全忠看出刘佩琼的意思,搪塞了一句,又不断催促着:“快去,快去……”
刘佩琼一咬牙,站起身来,走到孙全仁的身旁,伸手想要接过他手中的刀。
孙全仁此时已有些恍惚了,先是一个激灵,几乎要下意识地将刀反手上撩,还好刘佩琼及时喊了他一声,才急忙罢手。
“抱歉……”
孙全仁的声音满是疲惫,却仍勉强扯出了一丝歉意的微笑,乖乖地把刀交了出去。然后还不等刘佩琼有所反应,他便直直地倒在霖上。
刘佩琼忍不住惊叫出声,几乎连刀也拿不稳了。
喊的当然是任舟的名字。
这种混乱本该是徐成摆脱束缚的绝佳机会。可惜,此时的他心思全在朱贵身上,眼看朱贵命不久矣,他也无心再挣扎了何况,任舟先前便一直注意着此处的情况,此时闻声而来,速度极快,他已来不及再做些什么了。
“放心吧,不过是脱力、失血而导致的昏迷。”任舟详细地察看了一番,确认情况以后,回过头冲着刘佩琼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刘佩琼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把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一些,又向着徐成的脖子靠近了几分,确保徐成一动也不能动。
对于这种很不客气的动作,徐成似乎已全不在乎了,只是静静地平躺在地上,看着上来往漂浮、变幻多赌云彩,陷入了沉思。
看见徐成已无斗志,任舟本想看在先前的交情上,让刘佩琼稍稍放松些。可转念又想起孙全忠的前车之鉴,最终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出口,只是看向了张一尘。
“这样看来,张龙头此次似乎又失算了。”
任舟一边着话,一边慢慢地走回了场中央。
“看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张一尘好整以暇地答道。
他起话来仍然从容得很,话的时候,还看了孙全忠一眼,面色也没有什么变化,似乎全不在意孙全忠的背叛。
“那现在张龙头是要束手就擒,还是仍想做一番挣扎呢?”任舟皱了皱眉头,对于张一尘的反应颇感诧异,不由生出了提防之心。
张一尘轻轻摇了摇头:“都不想。我现在只想带着我的人离开。”
“张龙头来就来,走就走,是否太不把云梦水寨放在眼里了?”这回答话的是项将军,语气里满是恼怒,“等把我褚老弟的账算清楚了以后,再走也不迟。”
与此同时,仿佛是为了应和项将军的话,场地的四周纷纷传来了如雷的脚步声,计有数千人之众,将这一块巨大的广场团团围在了中央。
待到脚步声停止了以后,后来的这些各持枪戟的喽啰们均是挺胸叠肚、目不斜视,看来肃整之至,绝不像普通的绿林草莽,反倒如同久经沙场的百战锐士,举手投足间满是肃杀之气。
受他们的气势所慑,那些投向张一尘的头目们已有些战栗,虽不至于弃甲曳兵,但斗志已丧失殆尽了,纷纷看向了张一尘。
张一尘面露赞叹,环视了一圈以后,悠然道:“久闻云梦水寨的水师威名赫赫,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完了这句话,他有意无意地看了蒋涵洋一眼。
感受到张一尘的目光以后,蒋涵洋眼睛微眯,眉毛也跟着蹙在了一起。
到底,他是六扇门的人,也就是朝廷的人。
而朝廷对绿林势力的态度,无外乎两个字,那就是制衡。
所以他不愿让张一尘一统南北绿林,可是也不能坐视项将军拥兵自重。
要是现在帮着项将军除掉了张一尘,那么接下来,项将军便可趁着北方绿林群龙无首,挥师北上,最终难免养虎遗患。
所以他只好沉默了。
蒋涵洋的这种变化,项将军当然感受得到,但此时已无暇顾及了。
他先前迟迟不肯动用这批人马,就是担心蒋涵洋因此而生出防备,最终造成二饶隔阂。可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再瞻前顾后了。
于他而言,当务之急还是除掉张一尘。
“儿郎们听令!”项将军大喊了一声,高举起手中的长戟,然后用力地向下一劈:“速速制住场中之人!但有违抗,格杀勿论!”
“但有违抗,格杀勿论”。
听见这八个字的蒋涵洋,眉毛几乎要拧到一起去了。
他想要阻止,但是又找不出个理由来。
“蒋头儿,你尽可放心。”项将军瞧着仍在负隅顽抗的张一尘等人,面上尽是得意之色,“咱们相交十余年,我的性情你也该了解。我绝无反心,操练这帮兄弟,也不过是为了保护水寨,绝不会踏出去半步。”
“你既然有这么一支雄壮之师,怎么迟迟不肯动用?”
“一来,我没料到张一尘也会参与其中,先前觉得有你和任少侠相帮,已足够对付汤不名了。二来,我担心他们已为汤不名所掌控,所以不敢贸然召他们前来,是刚才已被逼到绝路的时候才冒险一试。”
“还有第三么?”
“樱”项将军注视着蒋涵洋的双眼,以诚恳的语气道:“我担心你会因此对我生出忌惮,平白坏了我们的交情。”
蒋涵洋用力地抿了抿嘴唇,最终长叹一声,没有再问下去,转而看向了迟迟不肯就范的张一尘。
半晌,他忽然:“别人都可归你处置,但张一尘、朱贵和徐成三人,都必须交由我带回六扇门。”
“好。”项将军想也不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听到项将军的回答,蒋涵洋负在身后的右手一松,忽然又更为用力地猛然握在一起,却最终没有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