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油灯掉在了巷子口。
一块摔散的羊油上还燃烧着火苗。
黑衣人脱掉了自己的斗篷,扔在了火苗上把火扑灭,露出了自己高大又消瘦的身躯。足足九尺高的大汉,佝偻的只剩七尺。
但他的脸,不,那已经称不上是一张脸了。
他的脸纵横交错几十道刀疤,一只眼睛已经不在,耷拉下的眼皮像是一张没有弹力的破布挂在脸上,鼻子已经没有鼻梁,软塌塌地贴眼睛下面,嘴巴也有三四处豁口,歪歪扭扭地有说不出的恐怖,还不停地流着口水。他一直在咳嗽,每咳嗽一下,脸上就更显狰狞!
三更天看到一具尸体,也比看到他要好。
他走进了油伞店的小巷。
阎啸正在院子里坐着,池塘被微风吹动正闪着粼粼的水光,他的心情很沉重,被朝廷盯上并不是什么好事儿,虽然判官店也有后台,但是显然盯上他们的人,也不是善茬。
他没有带刀,碧霄刀正在判官店的断案桌上放着,就算有人敢打阿福的主意,也决计不会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在今天之前,所有人都这么想,包括阎啸自己。
阎啸坐的很稳,手里正摆弄着一块刚从地上拿起的鹅卵石,他已经看到了墙上站着一个人,正对着月光,他看不清这人的相貌,这个时辰来判官店...
“你应该不是来买伞的。”
阎啸盯着手中的鹅卵石,
“不是”
这一种刀磨木头的声音,听起来别扭至极。
“今天的榜被取光了,阿福刚走,你来的理由应该只有一个。”
“取你性命。”
他的手微微颤抖,就像刚刚捏碎油灯把手的那样。
“为什么还不下来!”
阎啸终于扭头看向了他,杀气十足!
“你还没拿你的刀。”
那人从墙上迈了下来,他并没有跃下,而是像走平地一样一脚砸在了地下,另一只脚也跟着落地。
两个深深的坑。
“你觉得我没刀就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阎啸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两脚一前一后,侧身而立!
那人抬起了头,池塘反射的月光映在了他的脸上,阎啸也不免的心头一颤,死人他见得多了,但长成这样的活人,他还是头一遭看到。
没等阎啸回过神来,他人已先到!
右手弯曲的手掌扣成鹰爪!抓上了阎啸的面门!凌厉的掌风刮的阎啸的脸生疼,他中指拇指拢起,将那枚鹅卵石弹向了他的爪子!
叮!
金戈交击的声音!鹅卵石化为碎片四散射出!阎啸也借势移开了两步!
“玉面神鹰关鹏海?”
那人歪歪扭扭的嘴唇听到了这个名字,抖了一抖,然后开始狂笑起来!整个脸扭曲的更加恐怖!
“玉面神鹰?我这他妈也配叫一张脸吗?阎啸!你判官店三月发地榜追杀我!说我杀害封疆大吏胡云的妻儿!我被人追杀了四个月,江南五毒追杀我从洛阳到渤海,我被毒成了人不人鬼不鬼才杀了他们五个!每天还要面对各路刺客的围杀!三万两白银你知道会吸引什么样的高手吗!”
他扬起了头歇斯底里地冲着阎啸咆哮,可以看到他喉咙处镶嵌了一枚珠子,看来他之前喉管已经被人打碎,现在奇怪的声音就是因为这枚珠子才可以发出来。说完这些关鹏海拄着双膝剧烈地咳嗽者。
“你杀人妻子孩子,死有余辜!找我报仇?看来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阎啸怒极反笑,额头上青筋暴起,一步一步地朝着关鹏海走过去。
“八卦劈天掌!”
阎啸双手胸前画了一个大太极,在阴阳鱼的鱼眼位置,双掌凝气击出,左掌先立掌劈下,右掌收在腹部随时变招!
这一掌比关鹏海的鹰爪还要气势雄浑,谁也想不到阎啸的拳脚也如此霸道!
他的左掌离关鹏海的天灵盖只有一尺!却没有再砸下去!因为他看见了关鹏海的眼神!
他依旧扶着双膝,粗粗地喘着气,看来他真的功力大减,不复当年的盛名。他一只独眼正死死看着阎啸,没有恐惧,没有慌张,也没有像很多人选择的那样求饶,他的眼里,满是镇定自若和无怨无悔。
“你不怕死?”
阎啸散去了气劲,收回了手掌,
“我没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二月初九我在乘风镖局和赵镖头彻夜饮酒!我不知道胡云看见的“我”是谁!但我绝对没做过那些事!还有!郎峰也是被冤枉的!你们判官店四个月内连续两张地榜断错!可还有资格背起江湖中惩恶行善的名头!”
咆哮!怒吼!
关鹏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倒在了鹅卵石上,气若游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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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外的古道上,一架马车正飞驰而去。
车厢内铺了一张虎皮地毯,宽敞的座椅旁边还有一张软榻,一张小方桌上摆满了各种水果,还有一小坛烟花醉。车顶上垂下来几盏水晶吊灯,皇帝的御驾也不过如此吧!
这架马车的造价就超过八百两银子,连车夫的座椅都镀了金。
奢华!
小王爷从来不在乎钱,他只需要自己过的很舒服,生活如此,江湖中也是如此。他如今就要去判官店看看那个和他齐名的阎罗王。
车厢里还有一个女人,这样的女人很难找到形容词去形容她,她大约也就二十的年纪,穿着一件薄纱,一双雪白的玉足就搭在方桌的旁边,两只嫩藕一样的手臂正削着一个苹果,长而弯曲的睫毛在乌黑的眼睛上一下下眨着,时不时翕动的小鼻子更显可爱,鼻子下面,是一张粉红粉红的小嘴。不施粉黛,却胜过无数粉黛佳人。
“小王爷,您吃苹果~”
朱唇轻启,这女人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可以让很多男人为了她放弃一切。
“彤儿,你说那阎啸看到你,会是什么表情呢。”
林贤接过苹果,啃了一小口,邪笑着望向那女人。
“小王爷真是说笑,彤儿哪会管他什么表情,他在您面前就像个白痴,萤火怎能与皓月争辉!”
彤儿娇嗔地拍了下林贤的胸口,低下了脑袋。
林贤没有看到,彤儿眼里闪过了一丝不为察觉的担忧,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