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
城南门的一处不起眼的茶馆。
同样破旧的茶碗,再普通不过的几块糕饼,开裂的样子看起来坚硬的难以下咽。
两个僧人正盘腿对坐在桌前。
这两人就是昨天相约而谈的如心大师和杜喇嘛。
“佛兄,今日便是福禄宴了,不知道晚辈要杀谁,怎么杀?”
杜喇嘛依旧一股宝相庄严的样子,可是藏不住他眼中的一团炽热。
杜喇嘛此人好斗争狠,在密宗便打遍了宗派上下的高手,美其名曰切磋。
因他行事太过随意,被密宗宗主暴打了一顿之后,老实本分了很多,这才有了昨日客客气气那一幕。
此番答应了如心大师,一是讨个人情,二来,他更想试试这中原的武功!
什么阎啸林贤何清陽,统统打一遍才好!
如心大师听了他的话,也是微微一笑。
他当然知道杜喇嘛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然也不会寻到他来帮忙。就算不是因为同属佛教,这杜喇嘛也会帮忙。
因为他见到高手就手痒!是个实实在在的武痴!
“福禄宴高手众多,我的目的只有殷灵,而这次殷灵没有去,去的只有阎啸。
上师请在万寿阁后巷稍作休息,待得散席,老衲便会同寒虚子挟住那阎啸!到时候动手的事情,就由上师代劳!”
如心大师双手合十,微眯着双眼看着杜喇嘛。
动手的事,他和寒虚子这等前辈还是做不出来,但眼前这个莽夫却很合适。他宗派偏远,不怕报复,实力也比较强劲,对上阎啸也未必就会落败!
“阎啸这名字在西域提起来,也是如雷贯耳。晚辈自当效劳,只是切磋起来,万一受伤的是晚辈,不知怎与宗主交代。”
这杜喇嘛好斗归好斗,但是很明显,空卖力气的活儿,他不会做,他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放心,老衲自当三尊金佛献与上师带回复命,显宗密宗疏于往来,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如心大师还是一副平和的样子,做生意嘛,有来有回也实属正常,只要他肯卖力,三尊小金佛又算得了什么?
“那便替宗主多谢佛兄了。今晚晚辈便潜伏万寿阁后巷,静候二位。”
杜喇嘛心里很得意,初入中原,能赚到少林的三座金佛,回去后这面子十足的大!下任宗主怕也是跑不了了!
而如心大师这种老江湖,这三座金佛拿出了手,杜喇嘛想带走,要付出的代价,恐怕要很大很大!
“阿弥陀佛。”
“扎西德勒。”
两个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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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城外的一座荒山,
长年被一群山匪占据着,作为窝点老家,平日里劫道敛财,好不快活。
因为这伙人数量不多,行动又快,官府也拿他们没有办法,何况杜明禾这种人,怎么会下功夫在这种事上。
种种就使得这伙人愈加猖狂!
常言善恶到头终有报,两天前,一个道人一把剑一把铁拂尘,血洗了这座荒山!
二十三名匪徒当场毙命,尸体在山下摆成了一排!
有如此身手,又这般嫉恶如仇的道人,开封只有一个寒虚子!
寒虚子本想在荒山脚下的一座小道观潜修几日,等初八再进城,没想到被这伙不开眼的匪徒扰了清净!就顺手送他们投胎去了!
“道,道长,您这就要走了吗?”
一个年约弱冠的小道士,斯斯文文地站在寒虚子的面前询问着。
“放心,我询问过,恶人已经悉数诛杀,没有人会来找你的麻烦。”
寒虚子心知肚明这小道士畏惧匪徒的同伙寻仇。他这作为前辈高人,自然不能给同门后辈留下什么后患。
“不,不,道长,这些日子晚辈也见识过您的剑法。我那仙逝的师父跟您比起来,就像个拿着树枝的孩童,晚辈虽知晓这样对比有些不妥,但晚辈着实对您这手剑法心向往之!”
小道士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寒虚子的面前!满眼的期待和真诚。
“你叫什么?”
寒虚子也没想到此子居然不畏强敌,而想着自己变得更强。
孺子可教也。
“晚辈张君宝。今年刚满十八,入这道观已有十年。”
小道士白净的很,样貌还没全长开,但也是个清秀的少年。
“张君宝,我这次来开封,要赴一场宴,这场宴席凶险万分。我随身带着一本心法,名唤《天罡心诀》,这就交付于你,小成后你也会成为一名高手,到时若想继续修行,可去武当寻我!”
寒虚子没办法带着这个小道士,今年的福禄宴绝对不是什么善地。不如在此成全了他,让他自行修炼。
咚,咚,咚!
张君宝磕了三个响头。
“君宝记下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无法再拜您师,就称您一声师叔。待我功成,一定去武当寻您!”
寒虚子很满意,不忘师恩浩荡,也不为眼前诱惑所动,是颗好苗子,他若没有师父,寒虚子还真想收了他。
“江湖路远,小子,他日再会。”
“师叔慢走!君宝定不辜负师叔赐书之恩!”
迎着快要落山的太阳,寒虚子走向了开封城。
寒虚子没有想到,他的这个师侄,张君宝,是个改写武当历史的男人!不过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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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
开封城里微风习习,吹去了这城内一天的疲惫,也吹去了来访者的带来的一地尘土。
长街两侧商铺均已关门,小摊贩也陆续撤走,今天可不是个看热闹的日子。什么将军王爷帮主的,哪里是寻常百姓敢去打探的。
府衙的军队浩浩荡荡从开封府转了出来,段云澄和段冲在前面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银铠红袍,威风凛凛。
这军队径直走向了万寿阁。
本应一起杜明禾和卞遥没有随队同往,他们有着更重要的事要做,两人赶着一辆车去往了阎啸的伞店。
当当当。
“阎老板!开门,府尹大人来了!”
平日里阎啸也和开封府有些联络,所以也还算熟人。
“卞府丞?寻阎某何事?”
阎啸打开了半扇门,并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听说小王爷在你这里?我们士兵没收了他的马车,特地给他送过来。府尹正在长街路口等候。”
卞遥也不是很在意,他来也不是为了阎啸。
“噢?”
林贤从半开着的门里走了出去。
“小王爷真是气宇轩昂!在下开封府丞卞遥,恭迎小王爷大驾!”
杜明禾听到声音也小跑着走了进来,他是寻遍了锦王爷的府邸和万寿阁,最后才来的判官店,想着小王爷也不会去其他的地方。
“给小王爷请安!”
两人就跪在了这坑坑洼洼还积着水的巷子里。
林贤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嗯,车子留在巷口,你们回去吧,宴席过后,我会去开封府衙一趟。”
姚龙出事之后,林贤心情差得很,没有心情与这两个地方官寒暄。
“是,是,我二人在府衙恭候小王爷!”
深深的施了个礼,卞遥就拉着杜明禾走出巷子离开了。
阎啸看着眼前这一切,摇了摇头。
无怪乎人人都想得到权力,这种凌驾一切的姿态和语气,这种下面人对自己的臣服和敬仰。
林贤还只是个小王爷,若是真的真龙天子,又该是何等的威风。
若是我...
阎啸笑了笑,没有继续想下去。
“怎么?我做的很过分吗?”
林贤面对着阎啸,还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没有,这是你的权力。”
阎啸淡淡地说道。
权力?还是权利!林贤没有多问。
他走出了巷子,去马车里拿了几件衣服走了回来。
他昨夜长袍尽碎,如今还只穿着那件软猬甲。
他冲着阎啸点点头,独自回到判官店,换好了衣服,又给姚龙熬了一碗药。
“老姚,今晚我和阎啸一同赴宴,你无需担心,没人会对我不利,你在这好好养伤。我晚点回来。”
林贤喂了姚龙喝了药,便点了他的三处大穴!将他藏在了后面书房的暗格里。
判官店已经暴露了!今天开封这么多的高手!把姚龙放在明面上那就是找死!
林贤今天一身紫金长袍,黑色束带,腰间的锻魂剑还是那般璀璨夺目,小王爷的霸道之气,从他踏出伞店的那一步,又回到了身上!
“没想到我会和你一起赴宴。”
林贤自嘲地摸了摸脸。有点烫。
“哈哈,我也没想到判官店会给一个想杀我的人留宿一晚。”
阎啸锁上了店门,腰间挎好了碧霄刀!
两人并排着走出了巷子,看着空荡荡的长街,有种肃杀的气氛。
“今晚是不是一定会打起来?”
“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
“我本来也有,可现在被你弄没了...”
“可没准儿,你是别人的目的。”
“哈哈哈哈哈,那我觉得他一定倒霉!”
这两人就像相交多年的挚友一样,有说有笑地,走向了万寿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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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八
夕阳西下
万寿阁的那扇大门,就像吞噬万物的巨口,引着一个个风云人物,自投罗网。
楼外三百盏灯笼已经点亮,绕着五层的万寿阁,灯火通明!
这场朝堂和武林的盛宴,就要开始了。
“刘喜,时间差不多了,
开门!
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