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桌读书人一个个的直着脖子,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商贾们,那商贾道:“这位公子,你说我们是愚人,还请指出我等何处愚昧呀?”
那读书人道:“这还用说嘛,明摆着嘛,就是三岁孩童都知道!”
商贾道:“按照公子的说法,三岁的孩童都该知道的事,我们兄弟却不知道,那确实是愚昧,只是事情原委还请公子讲清楚,如若不是像公子所说的三岁孩童都知道的话,几位公子恐怕今日会失了体面!”商贾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
那书生道:“我如今就给你讲讲原委,但这绝不是怕了你威胁,而是为尔等解惑!”
商贾笑道:“不论是怕了也好,解惑也好,公子还是先说个明白吧!”
书生道:“你等听明白了,你等的可笑之处有三:
其一是上有圣明天子,朝中也有辅弼之臣,如此天下就不会有谋反之事!
其二是即使有谋反之人,也不会是白水的跑到澄城去杀人,要知我大明律法森严,岂会出现这样的事!
其三就是大明官军百万,即使有小小谋逆,也早就剿灭了!
有此三点,难道骂你们愚昧不应该嘛!”
那商贾听了书生的话后大笑道:“我以为有什么大道理,原来不过是几只呆头鹅呀!”
他又对身边的同伴道:“走了,走了,与这种读书读傻了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我们还是继续喝酒的好!”
商贾这几句话却把书生们惹怒了,大声道:“你这是何意,你又有什么不同的看法不成?”
商贾道:“好叫公子知道,我今日就知无不言了。”
书生道:“你尽管说,我听着便是!”
商贾道:“公子说上有明君,可你不知皇上却是年幼,你说朝中有辅弼之臣,却不知道辅臣多有私心,却少为国之心。
至于说白水的跑到澄城,也许这在公子来说难以听闻,在我等看来,就是跑到了清涧也不稀奇,如今已不是国朝初年了,时移世易了。
最后公子说的朝廷百万大军就更是可笑了,先不说这百万大军有多少空饷,就说如今的陕西方面,敢于上报这样的事情,请朝廷出兵嘛,除非他们不要自己的官帽子了。
所以我说在座的诸位公子都是呆头鹅,难道不应该嘛?”最后一句话,商贾学着书生的口气。
这话说完,众商贾都大笑起来,也不与书生们争论了,又回到自己桌上去了。
那几个书生却呆呆的说不出话来了,他们平日里看的都是从衙门里传出的邸抄,看到的都是天下歌舞升平,觉得天下最大的事就是阉党弄权。
以为只要除了阉党,天下的问题就解决了一大半,那里会想到什么欺上瞒下,哪里会想到什么吃空饷、喝兵血,哪里会想到什么法纪废弛。
又哪里会觉得自己读尽了圣贤书见识还不如几个走南闯北的商贾,说好的书生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呢!
赵胜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见两方人居然没有打起来,心里还有一阵失望,转而和自己桌子上的饭菜较起劲来了。
眼看饭要吃完时,饭店外突然热闹起来了,赵胜眼见一群人围成一堆,不知道在看什么。
赵胜对韩胤道:“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韩胤道:“有什么看的,早早回山的好。”
赵胜却不听,他叫来店家结了饭钱,便向人群而去了。
走得近时,听到有人在议论,什么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父亲,又有人说都是世道不好,不然怎么都能活下去之类的。
赵胜却不管旁人议论什么,只一个劲儿的往人群里挤去,那句“哎,你的钱掉了”用了几次后,终于挤到了前面,不由得暗道,中国人无论古代和现代都改不了热闹的毛病,他却是忘了自己此时也是看客。
赵胜从人群中挤进入看到的是一妇人,两幼子,以及一个躺在地上的中年男人,看样子是死了。
两个幼子的头上都插了一根枯草,赵胜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就明白了,这是在卖身葬父。
那妇人正在轻声的对众人道:“我们本是老实纯善的人家,夫家前日里却突发恶疾,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就去了,如今人没了,可我们却没钱安葬,如今只有求那位好心人发发善心,买下我一个儿子,早日让我丈夫入土为安。”说完又倒在那男人的身上哭了起来。
旁边人听她说得可怜,可是众人那个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又哪里有钱买下她一个儿子,只是出于善心的给她们母子一个两个铜钱而已。
旁人没有,赵胜如今却是腰包充足,见了这样的人间惨剧怎么能不出手相助呢!
于是赵胜道:“这位大嫂,不知这两位小哥是个什么价钱?”
那妇人正在哭泣呢,突然听到赵胜的声音,就从她丈夫的身上抬起头来道:“小兄弟,你给个五六两银子,这两个孩子你带走谁都可以,可怜我的娃呀!”话说完又在哪里哭起来了。
赵胜也不多想,拿出五两银子给那妇人,又指着其中那个小的道:“我要他了。”赵胜要那个年龄小一点的,是考虑到年龄大的可以帮着那妇人分担生活的重担,完全是一片好心。
周围的人看着赵胜的选择也是交口的称赞他。他们也看出了赵胜的良苦用心。
赵胜这边给了银子,就对那妇人道:“大嫂还是拿着银子早早的把大哥安葬了吧!”
那妇人道:“谢谢,好人一生平安,好人长命百岁。”语气很是陈恳和感动。
赵胜就带着那个孩子走出人群,这时众人感他高义,主动的为他让了一条路来,赵胜此时也觉得有面子,因此这段路,走得竟比平日里慢得多。
赵胜和韩胤此次下山东西都买齐了,于是带着那孩子就出了谢家集往山上走去了。
只是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那孩子却是一会儿拉肚子,一会儿不舒服,总之事情不断。
突然韩胤看着前方道:“那个在那里躲躲藏藏的,出来。”
话音刚落,四个男人和一个妇人便走了出来,男人手里都拿了一根齐眉棍。
赵胜放眼望去,见那妇人就是集市上卖子葬夫的那位,而领头的男人,正是她那发了恶疾的丈夫,另外三人赵胜也有印象,就是率先给这妇人铜板的人。
他们一群人,已经走了很多集市,每到一处集市就以卖子葬夫为名博取同情,小地方的人,自然是没有人能够买得起她哪标价五两的孩子,只是出于同情给个几个铜板却是常有的。
赵胜此时已明白自己受了骗了,怪不得这孩子一路走来各种事情不断,就是在拖延时间。
领头的男人上前道:“快把我儿子还来,不然今日要你们好看!”
赵胜道:“原来你们是一伙骗子呀,不过你儿子已经被我买了。”
那人道:“买了,你可有卖身契约。”
赵胜道:“谢家集上的人都可作证,要什么契约!”
那人道:“没有契约作不得数,快把孩子还我,不然我就只有压着你们去见见官老爷了!”
他们以为赵胜和韩胤是普通的乡下人,就以官府律法来恐吓他们。
赵胜听了笑道:“那就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赵胜回身一把抓住那该子。
领头的男人道:“好,既然你们敬酒不吃,那就只有请你们吃罚酒了。”说着一挥手,身后的三个男人就向赵胜和韩胤走来了。
啊
砰
哎呦
惨叫声,呻吟声,身体倒地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这凶神恶煞的几人和韩胤交手不到十合,就都躺到地上求饶了。
赵胜走到那领头人面前,一只脚踩在他的手指上道:“不是要请我吃罚酒嘛,酒呢,酒在哪里!”
那人道:“要杀要剐来就是了,爷们儿眨一下眼睛,就是乌龟王蛋。”
赵胜一面用脚使劲踩着他的手指,一面道:“我杀你干嘛?剐了你又有什么好处?
不过你们倒是会做生意呀,卖给我了还想抢回去,有这么做生意的嘛,今日就要你明白,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诚信。”说完又狠狠的对着那人踢了两脚。
赵胜又看了看其他人,这些人却没那领头的硬气了,都在哪里哭着求饶,赵胜也不理他们,拉着那孩子便和韩胤往回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