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德城久经岁月,见惯了刀光剑雨,自商周时起便为边塞之地,及至洪年间仍是边境重镇。
成化九年,延绥巡抚治所改迁至榆林,绥德方才稍获安宁,军民可谓是俱安。
崇祯三年的春天,一场大战又在这座千年古城,西北旱码头拉开了帷幕。
从洪大人领兵到绥德城下那日起,到如今已是十余日过去了,天公很是作美,晴空万里无云。
在这样的好日子里,官军很快的便打造好了一系列的攻城器械,云梯,盾车,冲车不计其数。
连高八丈,宽六尺有余的望车,洪大人都打造了四架,每日攻城时分,洪大人亲上望车,将城上的义军步置与安排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赵胜领着的义军也不是吃素的,洪大人虽说称得上是器械精良,可义军却亦是不惧生死。
十余日间,官军以器械攻城,义军以血肉之躯阻敌,官军借着夜的遮掩偷城,义军凭着日以继夜的谨慎守城。
尽管战事激烈,赵胜却始终没有动用亲卫营这一最精锐的力量,赵胜始终觉得战事未到关键的时刻,还不到用亲卫营的时候。
至于那个时候何时出现,赵胜自己也不清楚,这只是他的一种感觉,他始终觉得洪承畴没有尽全力。
负责防守的义军将子却是没有这样的感觉,没一次的战斗他们都觉得离破城只差毫厘。
事实上,城内除去亲卫营后,剩下的都称不上精锐,尽管他们是休整了一阵子,士气也稍稍有些好转。
可面对官军,他们依然有些阴影,如果没有城墙,如果打的不是防守之战,赵胜没有信心保证义军将士遭遇官军而不溃败。
在洪大人的精确调度指挥之下,官军多次杀上了绥德的城头,每一次都是靠着赵武或是舒勇亲自上阵,才堪堪化解官军的攻势。
为了应对官军精锐杀上城头的危局,赵武专门从城内的义军将士里抽调了三百个体型状硕的大汗。
赵武使这三百壮士身披三重凯甲,手持燕翎长刀,当官军杀上城头之时,便由他们去应对。
当这支被义军将士称为“铁甲队”的精锐力量投入战场之后,官军以小股精锐杀上城头,希求以点破面的计划才没有了实现的可能。
哎!!!
城外,望车之上,洪承畴身旁之人见到官军攻上城头的兵卒再一次被铁甲卫给杀败后大声的叹息着。
“刘将军,何故在此场嘘短叹!”洪承畴问道。
“大人,自从土贼编成了那支精锐后,我军想要攻上城头,并且占据一席之地的可能性近乎渺茫了。”刘成功有些泄气的道。
哈哈
洪承畴大笑道:“将军过于悲观了,要破此困局易如反掌,今日且回营吧!”
洪承畴与刘成功下了望车,向着中军大帐而去,一路上洪承畴只管大步的走路,却不说如何破义军的铁甲卫。
刘成功跟在后面,却是心如猴爪一样,待走到了大帐门口,他终于忍不住道:
“大人,你倒是说如何的易如反掌呀,我军每日劳而无功,却是急人得很!”
洪承畴听了这话,嘴角只是微微上扬,旁人却是看不出他的表情有何变化,可见这丝得意隐藏得有多好,若是赵胜在此,定会骂一声老奸巨滑。
洪大人对刘成功道:“将军,何必着急呀,从此刻起,你持我军令,去掉五千人马到后营休息。”
刘成功本想探听些内情,那知却是得了个让他到后营去休息结果,他想要说声不,可是看着洪大人认真的表情,只得拱手道:“遵命!”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消失在了绥德城墙之上,官军只是在被夺了帅旗那一日发起过一次夜袭,其他时日里,都是日出而动,日落而归,很是有些规律。
交战了十余日,双方都有些默契了,此刻都在打扫着战场,为明日的战斗做着准备。
只是今日的官军大营里却有些不同,洪承畴并没有与手下诸将一起去慰问今日攻城的伤者,而是与众将聚集在中军大帐里。
“我们在绥德城下逡巡十余日了,今夜便是破城之时,还请各位打起精神。
今夜若能一举擒获贼首赵胜,延绥的乱局便算得上平了一半。
剩下的便只是肃清残敌,我们也算是对陛下有了一个交代。”洪承畴看着帐中诸将严肃的道。
睡了一觉的刘成功早就猜到洪大人已有破敌之策,此刻听闻此语,便道:“绥德城坚不可摧,不知大人打算如何破敌。”
洪承畴将众将叫到一起,本就是要安排破城之策,刘成功此问却是正中他下怀。
这也是他今日白天不告诉刘成功的原因,为的便是形成一较好的氛围,以达到提升自己在这群武将心中的地位。
洪大人嘴角微微扬起,还是那种旁人不能觉察的扬起,他的目光从帐中众人脸上扫过然后道:
“绥德城坚不可摧,各位这些日子想必深有感触,取此坚城,要么靠偷袭,要么便是聚集十万大军强攻硬打。
所幸天意眷顾,本官却是发现了此城一处致命的缺陷,从此处出手,定能一举破敌。”
“不知这缺陷在何处?”帐中诸人齐齐问道。
洪大人以手捋了捋自己胡须,然后道:“正是那东城城墙。”
洪承畴此话一出,帐中之人不仅没有明白,反而是更加糊涂了,因为他们每日里便是在东城与义军交战,却是没有发现什么缺陷。
洪大人虽是在围城,可手下兵卒却是并不充裕,算上赵副总兵带走的五千骑兵,也不过堪堪四万人马,这还是杨总督支援的结果。
尽管这兵力相较多城内义军有些优势,可要用于围城却是有些不足,要知道自古兵法便道:
“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熟读兵书的洪大人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因此他虽用了围三缺一之策,可主攻方向一直放在东城,以取得兵力优势。
诸将以前以为洪大人的谋算只是在这个层度,今日方知,原来主攻东城还另有深意。
洪大人继续捋着他的美髯,然后道:“诸公若是认真去看,便会知道东城的城墙,有新旧两种颜色。
这些日子,我虽命你们猛攻东城,可是目地却是为了从营中挖出一条地道,直达东城城墙之下。
本官已命人在城墙之下埋了巨量的火药,待我一声令下,定能将东城城墙催毁,到时候就靠诸位了。”
众人此刻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这些日子所做所为,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因此都拱手道:“请大人下令!”
洪承畴笑道:“不急,你等且去用些饭食,待到子时过后,再去攻城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