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县,洪承畴的大帐之中。
“大部贼人已经离开环县,向着大边之外而去了!”宁夏总兵贺虎臣对坐在帅位的洪承畴禀报道。
洪承畴听了贺虎臣的话,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对站在下首的张福臻道:“张大人,你自贼中来,觉得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这………”
“这个………,在下说不好。”
张福臻吞吞吐吐的说道,他虽然从义军中回来,可是他对义军的情况,是一点儿也不了解的,他又能有什么见解。
非要说张福臻对义军有什么了解,也只是觉得义军的伙食不错,他在义军中吃的一餐饭,是他平生吃得最香的了。
可义军伙食不错,与义军突然撤兵,向大边之外而去,这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他能有什么见解。
洪承畴这是在故意刁难自己,自从张福臻从义军中回来,带来了义军不想与朝廷作对,只是想做个顺民的消息后,洪承畴便看他不顺眼了。
眼下的这番问话,自然是在羞辱自己,做了俘虏,却没有杀身成仁。
对一个读书人来说,这是一件让他抬不起头的事,这是张福臻一辈子也洗刷不了的耻辱,所以他只能任由洪承畴羞辱。
帐内的其他人,此刻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的看着张大人囧迫的样子。
“哈哈哈!”
洪承畴看到张福臻羞愧得失去了分寸的样子,他觉得分外的快意,多日来的郁闷都消除了,洪大人发出了会心的大笑。
大笑之后,洪大人又对帐中诸人问道:“各位,你们怎么看贼人突然退兵的举动?”
在洪大人说这话之前,曹文昭想起了洪大人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待其后方有变,义军突然退兵,想必就是后方有变了。
“大人,莫非是后金和贼人起了冲突?”曹文昭试探的问道。
洪承畴看向说话的曹文昭,原本的好心情,又变坏了起来,只是他仍然笑着道:
“曹总兵此言有理,本官所料不差的话,贼人定是与后金起了冲突。”
洪大人说完,便将视线远离了曹文昭,他怕自己忍不住,呼唤自己的亲兵,将曹文昭退出去斩了。
洪大人自认为修炼到家了,可是看到曹文昭,他心中的杀意便抑制不住。
若是曹文昭不跑,张福臻等人把守的营寨,即使遭遇到贼人的全力攻击,一天怎么也是破不了的。
只要坚持一天,自己等的机会便来了,自己设想的将敌全歼于环县的计划便能实现。
可事情却是容不得假设,曹文昭带头跑了,贺虎臣和杨嘉模也跑了。
他们这一跑,不仅损失了一部官军,更使得洪大人的图谋成了空谈。
眼下自己等待的机会出现了,自己的计划却夭折了,只能看着贼人从容退走,洪大人心中恨呀!
“既然贼人大部已走,咱们正好可以先灭了其在环县之兵!”
宁夏总兵贺虎臣,此刻分外的有勇气,丝毫也看不出,昨日他还因为畏惧义军,而选择狼狈逃窜。
“哦,贺总兵可愿做个先锋?”洪承畴接着问道。
贺虎臣说的,正是洪大人想去做的,眼下不能全歼,只能先歼其一部了。
“贺某义不容辞,愿意为全军先锋!”贺虎臣拱手答道。
“好,贺总兵勇气可嘉,本官再给你三千人马,明日一早便出发!”洪承畴立刻吩咐道。
赵胜领大部已走,以至不能一举全歼,洪大人心中深感遗憾,可是环县还有两万五千人马,洪大人打算将其消灭。
洪大人为了一举消灭赵胜,专门从京城调来了红衣大炮,眼下赵胜跑了,却还是可以用在马继先身上的。
“大人,下官以为,发兵之事,不可急于一时!”张福臻说完这话,眼神直接的盯着洪承畴。
张大人不愧是高中进士之辈,刚才还被洪承畴弄得失了分寸,眼下他便调整了过来。
张大人不仅是心态调整了过来,而且他还想到了策略,摆脱眼下的困境。
反对洪承畴出兵,便是张大人实施自己策略的第一步,关系着自己日后的声望,张大人一点儿也不惧洪承畴,与他直接对视。
洪承畴很意外,张福臻张大人此刻的言论,这是在反对自己,张大人不该如此才对。
洪大人也是高中进士的人,片刻间,他便猜到了张大人的意图,于是冷声道:“张大人莫非有什么好的见解?”
张大人听到这话,他知道洪大人知道,他想做什么了,他也不惧,因为他的这个策略,可以说是阳谋。
张大人说道:“赵胜者,不过一读书人,其下效命者,皆是我大明赤子。
其人既然无意与朝廷做对,那朝廷作为父母,又怎么能去刁难他呢,咱们应该招降他才是!”
招降,这是杨鹤杨总督用过的招数,陕北大地的造反者们,用事实和鲜血,证明了招降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眼下张大人一心只考虑自己的前途和名声,他故意忽视那以往失败的教训,一心要招降赵胜。
若是张大人真的招降了赵胜部,日后别人说起张大人被俘之事。
不会去谈他没有杀身成仁,也不会去说他贪生怕死,而是会说他临危不惧,以口舌之能,说服巨寇赵胜归顺朝廷。
想到这样光明的未来,张大人说话,分外的有底气,分外的有自信。
“招降?”
洪大人说出这两个字,面露嘲讽之色,他就是因为反对招降,对义军心黑手狠,才坐上三边总督的位置。
而眼下,张福臻一个贪生怕死之辈,在他面前说招降,洪大人真的觉得很好笑。
洪大人虽然觉得好笑,不过他很有耐心,他说道:“张大人,你可知在我老家福建,种水稻之时,有一种叫稗子的常与水稻共生。
稗子与水稻其形很相似,然则水稻有收成,而稗子什么也收不了,只是徒耗地力而已!
你所说的读书人赵胜,便是大明这块田里的稗子,看着很像水稻,可是他并不是,除了耗费地力,什么收获也不会有。
我老家的农夫们,对待稻田里的稗子,发现一株,便要铲除一株,愚昧的农夫都懂的道理,难道我辈连农夫都不如嘛?”
说到最后,洪大人已经近乎咆哮了,一点脸面也没有给张大人留。
感受到洪大人的怒气,帐内的众人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深怕洪大人迁怒到自己。
可是张大人却是不惧,他质问道:“发现一株,铲除一株,洪大人好大的杀气!
你尽可以发兵,可要是因为你的举动,使得贼人报复,让宁夏,甘肃这些贼人不曾涉足的地方,遭到了贼人的报复,我定然向朝廷参你一本!”
张大人这话,实在是有些不讲理了,赵胜会攻击何处,那里是洪大人能够决定的。
只是洪大人却是沉默了,因为这不讲理的话沉默了,片刻后,洪大人对张福臻问道:“你敢保证赵贼一定归顺?”
“不敢保证,但我愿尽力去劝降,只要大人不去刻意挑起矛盾!”张大人此刻为了前途,真是一点脸也不要了。
洪承畴先是叹息,然后对众人道:“都下去吧!”
“大人,明日还出兵嘛?”贺总兵出帐时,回头问道。
“等本官军令吧!”洪大人说完,冲他挥挥手。
洪大人倒不是被张大人说服,而是想到他目前的处境,朝廷要求平灭流贼是一日急过一日。
眼下的赵胜,只是呆在一隅,并未如同其他流寇一样,到处流动,祸乱天下。
对这样的情况,洪大人对朝廷上书,是说自己抑制了贼人的气焰,将其困于一隅。
若因为今日灭了一部贼人,而使贼人不安分于一隅,也要游走天下,对朝廷他是不好交代的。
因此洪大人决定,他要继续的等待,等一个一举歼灭义军,或者重创义军的机会。
兵起秦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