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宗儒麟选择在靠右边的一处场地训练,这里的地势凹凸不平,而且还是十米来长的一个斜坡。
从难从严,从实战出发。班长给出了这个看似无懈可击的理由。
全班在匍匐前进时,他要求从下坡往上坡爬;而卧倒时,他则是要求从坡上往坡下冲。
这两项特殊要求,大大增加了训练的难度,可没人敢违抗他的命令,只能无条件地接受。
一通操作猛如虎,个个身上满尘土。
刘强富可能是受了班长之前的“恐吓”,所以在训练中,他的精神状态,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
全班合练的时候,他连续两次慢半拍,并且出枪动作拖泥带水,拍弹匣软弱无力。
“你特么的是不是中午没吃饭?”原地放松休息的时候,宗儒麟忍不住对他发火了。
刘强富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嘴唇上下嚅动了几下,又忍住了。
宗儒麟见刘强富还有还嘴的意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刘、强、富。”
刘强富抬头,一脸不解地望向班长,他心想,你骂我了,可我没说什么呀!
“刘强富。”宗儒麟这次喊连贯了,而且声音也提高了度。
“到。”刘强富打起精神,他发现班长黑脸了。
“注意,正前方十米处,持枪准备。”顺着宗儒麟手势方向看去,那就是下坡处的一颗白杨树旁。
“是。”刘强富持枪跑步到位。
“卧倒,低姿匍匐准备。”宗儒麟下达口令。
低姿匍匐前进适合在遮蔽物高约四十厘米时采用,它是四种匍匐前进的姿势中,体力消耗最大,而且最累的一种。
整个上午,二班在操场上也没练过几次。
而此时班长单独拿刘强富“开刀”,不得不说,他的这种训练方式,针对性很强。
刘强富全身伏地,右手掌向上,枪面向右,虎口卡住机柄,余指握住枪背带,枪身紧贴右臂内侧......
“距离十米,我看你多少秒能完成。预备,开始。”宗儒麟按下秒表。
哗哗哗......
“好。”刘强富站起来,拍拍作训服上粘着的尘土。
“九秒二五。”宗儒麟摆摆手,示意他再来一次。
刘强富再次跑到指定位置,卧倒、出枪。
“我想看看,这次你能多少秒完成?开始。”宗儒麟连准备的时间也没给,直接开始计时。
“秒六九,有进步,逼一逼还是可以的嘛!”宗儒麟拍拍刘强富的脸,又手指那颗白杨树,“你再跑过去。”
刘强富继续卧倒在白杨村旁。
“起立。”宗儒麟似乎发现了什么问题。
刘强富缓缓地站起来。
“卧倒,起立,卧倒、起立......”班长连续下了七次口令,直到刘强富的动作做到他满意了,他才下达,“低姿匍匐准备。”
地面上又是一阵熟悉的摩擦声。
“九秒三,你退步了哟,不行不行,还得练。”宗儒麟抬手一指,白杨树就位。
刘强富又跑了回去。
虽然他穿上了绒衣绒裤,但是,手腕和手指面对如此高强度的训练,还是不可避免地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梁荆宜看到刘强富的右手腕被弹匣戳得鲜血淋淋,可班长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低姿匍匐准备。”
“九秒。”
“秒五六。”
“秒三五。”
“九秒六二。”
“十一秒。”
......
刘强富面无表情地站在白杨树旁,才这么一小会工夫,一团半凝固状的血浆拉得长长的,挂在他那发抖的右手腕处,随着微风不停地荡啊荡的。
“卧倒。”班长机械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梁荆宜看来,班长今天是下定决心要杀鸡儆猴,不整出个大动静来,他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刘强富站着没动,虽然他的双手在不停地颤抖,但是腿却稳如泰山。
“反了你!”宗儒麟一脚踢开隆起的土块,迈开大步,直奔刘强富而去。
“啊,我受不了了......”刘强富一声嘶吼,跟着就是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他用前额,不停地撞击着白杨树,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不过手里的步枪,他仍然紧紧地握着。
宗儒麟在距离刘强富大约两米的位置停下来,他的脸上毫无波澜,就像旁观者一样的;他的情绪平稳,仿佛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对他而言,属于是司空见惯了。
四个新兵傻愣着,他们一动也不敢动。
即便是班长之前让他们放松点站,可在这种氛围之下,他们也不敢轻易放松了。
在这一刻,时间过得异常缓慢,甚至连空气的正常流通,都受阻了。
梁荆宜站在队列里,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他持枪的右手不堪重负,枪托早已着地。
刘强富的哭泣声,自然引起了一排其它几个班的注意,但是班排长们没有一个过来劝慰的。
可能在他们的眼里:新兵训练出现这种情况,交给班长处理是最佳的选择。
过了五分钟,刘强富的哭泣变成了呜咽声,他应该是体力不支了。
宗儒麟朝前走了两步,此时俩人相距只有一步之遥,他语气冰冷地说:“喊吧,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有用。哭吧,我以为你有多能哭?结果哭到现在,你就只剩下干嚎了。”
我去,没想到班长不仅不劝慰两句,而且还火上浇油。梁荆宜想想就背脊发凉。
“思想不端正,军事素质不过硬,将来上了战场,像你这种人,像你这种垃圾,充其量......”宗儒麟“卖关子”一样的来了个停顿,然后继续说,“只能当个炮灰,我告诉你刘强富,训练中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炮灰”是个什么玩意?梁荆宜心里有些纳闷。
宗儒麟转过头来,用凌厉的眼神扫视了一番队列中愣着的四个人,他的目光所到之处,令人胆战心惊:“不止他一个,还有你们都一样,平时偷懒少流汗,战时就会多流血。”
趁着班长再次训斥刘强富的机会,梁荆宜赶紧把着地的枪托给提了起来,他可不想当班长口中的垃圾和炮灰。
碰到这种“冷血”的班长,你除了咬紧牙关拼命练,实在是找不到其它解决的办法。
战术训练是实打实的硬碰硬,怕苦、怕累、怕流汗、怕流血、怕受伤,你是练不好战术动作的。
排长姜子军通知:晚上七点半,每个班各抽两名新兵到兵器室擦枪,带队的是四班长翁敢。
二班是梁荆宜和陈进文去的,陈进文是班长点名要求的,而梁荆宜则是早上取枪时,自己主动争取过来的。
“老徐,我上个厕所,去去就来。”翁敢把六个新兵交给文书徐坤为之后,就寻了个理由溜之大吉,一直到擦枪结束,他也没有再露过面。
徐坤为在兵器室的中间位置,铺了一块油布,又拿出剪好的纱布和油壶放在上面。他把枪支分解结合的慢动作,演示了两遍,然后,让新兵们按照他所讲解的步骤、要领和方法,将拆卸下来的零部件依次上油、组装。
由于新兵连明天还要继续用枪,徐坤为没让清理枪管,他说等星期五过车炮场日的时候,让老兵来捅枪管和上油。
说白了,他是担心新兵们把枪管捅不干净。再说星期五也快了,就在后天。
等徐坤为离开兵器室,梁荆宜拿起枪,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卸弹匣、拔通条、卸机匣盖、抽复进机、取枪机、卸前护盖、退活塞......”
“王念经,我不听,我不听。”陈进文夸张地捂住耳朵揶揄道。
既然连王都扯了出来,梁荆宜便也不再念叨了。
他和陈进文一边擦着枪,一边聊起了已经回到老家享福的姜贵永,又说到分开那天,班长对姜贵永的真情流露。
“哎哎哎,阿梁你们班刘强富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被班头整得那么惨!”三班的刘新昊插嘴问。
“去去去,真特么的是哪壶不开,你小子就提哪壶。大人说话,小孩子就别多问,带着耳朵,注意听就行了。”陈进文朝刘新昊摆摆手,示意他到一边凉快去。
“我考,你们二班都是牛人,说话个个牛皮哄哄的。”刘新昊不满地翻翻白眼,低头继续擦拭着手中的步枪零部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