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三天的假期,连队是这样安排的:正月初一,上午参加营里组织的拔河比赛,新兵们的任务是当拉拉队助威,下午自由活动;正月初二,上午新兵连文书刘红星负责给新兵们照相,各班长配合落实,下午继续自由活动;正月初三,上午自由活动,下午各班排进行收心教育。
说实话,连队这种安排的确显得了无生趣,仿佛除了自由活动之外,就没有其它拿得出手的“硬项目”了。
放假的三天里面,唯一让梁荆宜觉得兴奋的就是照相了。
照相的那天,班长宗儒麟破天荒地松口了。
以前,他都不让二班的新兵靠近炮库和车库的位置,他说那是武器装备,是保密的,不能看、不能碰、甚至不能写信告诉家人,我们是什么部队,用的是什么武器等等之类的。
这次他突然松口的原因,可能是除夕上午战备演练,让他觉得新兵们连炮都摸了,自己再这么固执地坚持下去,似乎意义不大,对二班的新兵们也会显得不公。
他带着二班来到炮库,让刘红星给每个人都来了张单人的特写,这可不是一张简单的单人相,而是与火炮站在一起照的。
尽管此时火炮的核心部件被炮衣包裹得犹如粽子一般,可梁荆宜还是难掩激动,他趁着班长没注意,跳起来双手攀附在炮管上,玩起了“荡秋千”。
人吊在炮管上荡来荡去,心情好不惬意。
“你特么的没个鸟数,给老子滚下来!”宗儒麟的怒骂声,犹如晴天霹雳般瞬间击到了梁荆宜。
“报告!”松开炮管的梁荆宜,小脸涨得通红。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捅了什么篓子,不就是兴奋劲来了,抱着炮管晃荡一下嘛!再说了,炮管这么粗,像他这样百把斤的体重,哪怕是吊两个在上面显荡,对炮管来说,也是毛毛雨一样的。
“这是什么你知道吗?”宗儒麟杀气腾腾地走过来,他的眉毛因为生气都聚拢到一起了,“这是你的武器装备,将来上了战场,武器装备就是你的生命,你就是这么对它的?”
“对不起班长,我不知道炮管上是不能吊的。”梁荆宜觉得委屈得不行。
他刚才是有点高兴过头了,所以脑子没想那么多,而且这双手也没有很好控制住。
宗儒麟的一通咆哮,自然令到所有人心情大跌,气氛一下子凝固了,所有二班的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算了算了,老宗,你看大过年的发这么大的火,多不友好,给我个面子行不?”刘红星把相机从脖子上取下来,拨弄调整了一番,扬起笑脸问,“二班下一个照相的是谁?”
没人敢回应他,毕竟班长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想当“出头鸟”,谁也不敢出声。
“老宗你说轮到谁了?”刘红星有些着急。连队领导给他上午安排的任务是照相,现在才照到二班,后面还有个班排队等着他呢!
宗儒麟指指低着头,准备继续接受批评的梁荆宜:“到你了。”
刘红星一把拉过,小心脏正狂跳不已的梁荆宜:“你站在哪里照?”
“就这里。”梁荆宜将身体靠向火炮,可就在即将接触的那一刹那,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
刘红星从梁荆宜慌乱的神色中,似乎看出了端倪,他摆手示意梁荆宜把身体尽量往火炮上靠。
这还能靠吗?梁荆宜心虚地看了一眼,站在炮库门口抽烟的宗儒麟,而宗儒麟都没有往他这边瞧。
反正一次也是骂,两次也是骂。梁荆宜索性不理了,他蹲下后,手扶着火炮的大腿,哦,不对,这里应该叫大架。
刘红星早就等不及了,他拿起相机,嘴里喊着“一、二、三,茄子,OK”。
二班照完单人的,宗儒麟要求刘红星给全班来了张合影,但是他照合影的时候没有参加。
因为这个事,二班几个人还私底下议论过:有人说,这是班长抠门,他舍不得出那一块钱的相片冲洗费;也有人说,这是班长懒得跟我们照,在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们,或者说没把我们这几个新兵当作一回事。
梁荆宜对“抠门”这个词,用在班长身上,不敢苟同。
一张相片才一块钱而已,而班长平时抽的那种沉香的烟,都是三块五一包,未必区区一块钱,他会舍不得出?
至于“班长没把二班几个新兵当作一回事”的说法,梁荆宜就更不能认同了。
如果班长不把新兵当作一回事,不对新兵负责,他会在训练当中严抠细训,不惜得罪人?
答案肯定是不会的。
像班里的五个新兵,哪一个没挨过打,哪一个没挨过骂,要是他选择当“好好先生”不负责,他才懒得打、懒得骂呢!
可即便是他动手打了,他也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拳头耳光一通胖揍的打法。
他下手很快、很稳、很准,而且保证打过之后,在你的身上不留痕迹,顺带还给你做做思想工作,抚平你的伤口,让你有种“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错觉。
要是你说他很野蛮,或者说他带兵方式有些类似于“旧式军阀”的作风,那你看到的都是表象,如果深层次探究的话,他还是爱兵的。
就像他说,新兵不能抽烟,如果不是蒋古日那天想反抗,他也是不会下重手的;刘强富那次爬战术受罚过后,胳膊流血了,他还不是亲自跑到营部军医那里,求来了一瓶稀有且昂贵的云南白药;更不屑于说,他晚上站岗回来,总是会给宿舍里的新兵们掖掖被子。
虽然说事小,但是更能体现出他是真的关心,他希望手底下的新兵都能变成精兵,而不是在部队里浑浑噩噩混三年,就拍拍屁股回家。
刘红星给二班照完相,他说相片大概要一个星期才能拿得到,至于价格方面,按市场行情走,洗一张是一块钱,洗两张是两块钱,依次类推。
这个月领的二十六块津贴费,已经被班长“保管”了,想到自己反正拿不到活钱,梁荆宜便让班长给他登记,每张相片各洗五张,也就是说单人相和集体相他一共要洗十张。
宗儒麟大惑不解:“你洗那么多干嘛?”
梁荆宜秒回:“我长辈多。”
“哼!”宗儒麟嘴角上扬,随即甩出一句:“带武器装备的相片,新兵连期间一律不准寄回家。”
此话一出,二班整体哗然,不仅是梁荆宜,几乎整个班都在心中暗骂:“老宗特么的非人哉!”
正月初三下午四点,新兵连要求各班排搞的收心教育如期举行。
说是收心教育,无非就是班排长总结这几天放假的情况。
收心教育后,蒋古日收到了一份来自排长钭星宇的大礼包,那是一本崭新的《新华字典,由印务出版社印刷发行。
他翻开扉页,旁边站着的梁荆宜立马就闻到了油墨的香味,扉页上还有排长的寄语:“赠蒋古日同志:祝你好好学习,做一个政治、军事、文化全面过硬的好战士!”
“每天必须认识十个汉字。”钭星宇对蒋古日重复了他之前所提出的要求。
“是,排长。”蒋古日回答坚决。
他的态度是端正的,至于能不能坚持下去,还是要看实际行动。
吃过晚饭,食堂旁边搭建的帐蓬也拆了,春节假期正式宣布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