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峤刚踏进东园,抬头便是一人跑过来,欣喜到:“峤哥你来了!”
李峤点点头,鹤儿少见这么礼貌:“峤哥快进去,殿下跟师傅在等你呢。”说罢脚步生风地跑了,李峤回头,就见李瑜蹲在石头旁,他看鹤儿奔过来才起身,两人竟是约好了一起玩。
看着李瑜有了玩伴,李峤心中一松,回身时,一名青衣人站在石阶上,身后一人畏畏缩缩地探头。
是徐老跟吴戈老爷,不,应该说是仙家殿殿主虞我行。
“徐老,我没事。”李峤晃动双臂道:“你看,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见他生龙活虎的样子,徐老松了口气道:“你这娃娃吓死我了,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算你小子走运,脱胎换骨丹的滋味不错吧。”
何止不错,简直就是个挂。
“徐老,你去忙你的吧,我跟李峤聊聊。”虞我行清了在场的人,独留李峤在院中。
虞我行道:“听阿绘说你武功不错,我这里有把剑,你若是不介意,我可以指点指点你。”
李峤困惑地看着他,虞我行不是失忆了吗?
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虞我行浅笑道:“武功招式是印在骨子里的东西,我忘不了,”他随即抽出厅中悬挂的一把长剑递给李峤:“并且很荣幸能指点你。”
这样礼貌周到的人,跟传闻中屠了三千皇帝近卫的大魔头简直判若两人。李峤正好想试试脱胎换骨丹的好处,接过他的剑,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无名功法法诀。
逆流而上!
既然是虞我行亲自指导,那他就得拿出杀招来。李峤长剑一旋,右脚拧地一回身,内力凝聚剑尖,剑风凌厉连连刺透数株翠竹。气势很足的一剑,他骄傲地回头,虞我行沉稳地坐在青石台上,神色诡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心中一个点子油然而生。
“虞殿主,看招!”
不知这举世皆知的大魔头究竟有多少能耐!
他立刻调转剑尖攻击虞我行,虞我行听他大喝一声后立马清醒,脚一点地,李峤凶猛的剑气轰碎了青石台!
李峤猛得抬头,虞我行在空中以爪为器生生压住了这把长剑,而后另一只手同李峤对掌。极致的阴骨寒气袭来,李峤的手还未触碰到他的这掌时天灵盖就疯狂发麻,就算他的身体被脱胎换骨丹给改造过了,他也不敢打包票自己能活着接住虞我行的这一掌!
我闪!
他松开长剑,改用双手攻击。李峤右掌抓地,内力凝在左腿之上,如同一阵小旋风踹向虞我行的膝盖,虞我行没料到他还有这一手,膝盖弯骨处被李峤狠狠一踹!
踢到了!
李峤欣喜若狂,脱胎换骨丹不仅能扩张经脉,竟然还让他的体质速度成倍地增幅,真是个好东西!
但很快他就大惊失色。
若是常人,只怕会被他这一击踢倒在地,但虞我行一动没动,反而是他的脚像是踢到了铁板一样。
卡擦。
只听见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李峤的左腿腕穿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惊呼一声后倒在地上打滚。
“你没事吧?”虞我行急忙把他按住,正要去检查他的脚腕。
“错,错,错位了!放开我,啊啊啊疼!”
随即,一双有力的手老鹰捉小鸡一样捉住了他的脚腕,又听咔咔一声,李峤两眼一翻,这个大魔头竟然把他错位的脚腕直接转了回去!
“我给你扭回去了,你好多了吧?”
虞我行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李峤恍惚一阵,突然记起那日他让众人猜测虞我行的生死时,虞绘的那句:他死了。
从某方面来说,她的父亲的确是死了,死的透透的,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砰砰砰。
有人敲门,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吴管家!吴管家走进来的时候没料到会看见李峤,急忙将自己的右手藏在身后。
“你这,是我打的……”
李峤的速度让吴管家吃了一惊,右手手腕突然被李峤捉住,吴管家一脸窒息地看着虞我行,手腕却渐渐被人握紧。
“原来,那人是你。”
吴管家的右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李峤甚至不用拆开对峙都知道,是他丢的那颗珠子打穿了吴管家的手掌。
“我没事。”
吴管家匆匆收回手腕,走到虞我行面前通报道:“凌城主发来请帖,说《庸人论》中有一处不明白,请您有空去跟他讲解。”
虞我行瞳孔一缩,温和道:“你帮我拟个帖子去转告他,择日不如撞日,今夜除夕,他不是说家人都在远方回不去,那就让他到我府中来,让我也尽尽待客之道。”
吴能便退下去,虞我行见李峤还在一旁,对他摆了摆手,道:“你过来,我再看看你。”
李峤一走进,虞我行就皱了眉,盯着他的这一张脸疑惑道:“像,也不像。”
“像谁?”
难不成他知道这个本体的真实身份?!李峤后背直冒虚汗,若是被人认出他是借尸还魂,指不定要一把火烧死他。
虞我行突然道:“若你面前有一大一小两个梨,分给两个人,你是要大的还是小的?”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
“嘣!”
李峤话还没说出口,东园的门就飞了,有三个人影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竟然是李瑜,鹤儿还有应庭安?李峤注意到,李瑜的手中还拿着几颗霹雳弹!
李瑜见到虞我行,立马收起手中的霹雳弹道:“吴夫子,我们只是想用烟花弹给你个惊喜,一不小心拿错了……这,这门不贵吧?”
我的老天啊,他这是钻钱眼里去了吗,李峤就差没把李瑜提出去揍一顿,叫他下次还敢不敢闯祸。
“吴夫子讲学可好了,比李夫子厉害百倍,您何时再来?大家都想再听呢!”李瑜直冒星星眼,万般崇拜的表情出现在他那张贵气的面孔上十分违和,若是让李夫子听见了,指不定要给他多少板子。
虞我行见此噗嗤一笑,摸着他的脑袋道:“我竟然会从你嘴里听见这句话。”
李瑜有些迷糊:“吴夫子说什么?”
虞我行摇头,还是在笑:“没什么,我是夸你好学,想听哪章,我下堂课讲。”
李瑜回答:“想听您上次讲到一半的《孟子》的民贵君轻社稷次之。”
“好,下堂课我继续讲。”
原来吴府私塾中,除了李夫子这个顶梁柱外,虞我行闲暇也常去讲学。谁叫李夫子虽然知识渊博却手不离戒尺,打的人哇哇大叫,人气自然不如见多识广又性情温和的虞夫子。
这简直让李峤开了眼界,大魔头失忆转行当家庭教师,教学生与人为善普度众生,怎么想怎么诡异。
刚到酉时,门房便通报凌城主来了。
李峤正帮邹婶子贴对联,上联:爆竹声中一岁除,下联:春风送暖入屠苏,横批:辞旧迎新。
没想到就在他受伤的两日里,府内焕然一新,到处挂着喜庆的红灯笼,邹婶子还特地给李瑜他们准备了小孩的虎帽子。虞我行向来不在意主仆之差,索性让人就在前院大堂的草地上摆了桌,让大伙都一起乐一乐。
李峤等人坐在热泉旁,堂中,一个青年正同虞我行言交谈,他看起来二十八九,眉眼深沉,五官挺立,俊郎得过分。
凌城主单名一个愈字,十年前的科举新秀,因为虞我行那事后郾城城主之位就空闲了,朝堂之人谈之色变,但一座城总得有个主,这名十几岁的新秀受人举荐,被迫赶鸭子上架当了郾城城主,好在为人正直沉稳,十年过去,他这个位子倒也坐得稳当。
“想什么呢?”
虞绘坐到他身边,将一盘剥好的荔枝端给他:“试试,我特地让人从南方带来的,这个季节市集上可见不到它。”
不知是谁能在冬季种出荔枝,李峤丢一颗到嘴里,Q弹又甜,白嫩多汁。肩头一重,竟是虞绘翘着二郎腿靠在了他肩膀上。
“大小姐,你这样放肆,就不怕被人看见了丢了你这层温柔贤淑的皮?”
虞绘嘴里含着荔枝道:“怕什么,台上开了戏,他们谁有心思往你这边看,把肩膀低一点,咯到我了。”
的确,吴管家架了个台请了戏班子来唱戏,众人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的人,哪有闲工夫注意到李峤这个偏僻的位子。
安静地靠了一会儿,虞绘问:“王夫人怎么样了?”
“徐老让她恢复意识了,但是还无法根治,徐老说得慢慢来,怕下重药反而误人性命。”
“若是不能根治王夫人,只怕我心不安。”虞绘说罢闭眼小憩。
戏一场一场地演下去,红灯笼亮如火炬,李瑜们领了小烟花溜到街上去,吴管家伺候在虞我行身旁,凌愈拿着一本书请教他其中学问。
突然,夜空中炸开了一朵花!
璀璨刹那,朝华瞬凋。
嗖,嗖,嗖!
随即,更多的“火箭”奔向幕布。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更吹落、星如雨,耀眼炫目的火树银花再次在空中“砰”地盛放,惊艳了墨蓝穹顶。众人停下手中动作,齐齐望去,久久不言。
李峤心中感叹这个时代的烟花真好看,耳旁猝不及听见了一句话。
“小峤,新年快乐。”
二人靠在墙角处,李峤侧目,虞绘嘴角见笑,藏在一片阴影中。
众里寻它千百度。
蓦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