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继续回去当守林人了。”
某一天父亲突然对萱叶这么说。
“为什么呢。”
萱叶语气平淡地问。
“那不是什么好差事,去做的人很少,我一提出申请就得到同意了。”
父亲无视了她的问题,将话说完后就把一张盖着鲜章的文件放在了萱叶面前。
“为什么呢。”
萱叶有些困扰地皱着眉头再问了一遍。
虽然她嘴上这么问,但她心里很明白,和自己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好过,大概是父亲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了吧。
“即使、即使你已经厌倦我了,也不应该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你知道自己已经多大岁数了吗?你要是嫌我烦,我会搬出的,我有在好好工作,我能养活我自己,如果这样你还不满意,我可以搬到更远的地方,我还可以......”
泪水盈上了她的眼角。
或许是处于下意识,萱叶把父亲的衣角握得很紧,但她本人却似乎并没有察觉。
“你又要抛下我了吗......”
“萱叶......”
父亲有些绝情的拉开了萱叶的手,还稍稍把脸别过去了些。
“老爸以前在当守林人的时候,有个没有血缘的哥哥......”
“你那些故事我已经听过无数遍了,我已经不想再听了!”
“是吗......”父亲苦笑着这么低语:“我已经和那边说好了,守林人有薪水,退役的补贴也会照发,不过森林里用不上那些玩意,你就代我收下吧。”
“等...等...”萱叶有些诧异地睁大眼睛。
“那边已经很久没人管理了,我打算现在就出发。”
大概是怕被萱叶发现吧,父亲甚至连行李都没有收拾,可是他想离开的决意绝不是假的。
等萱叶从父亲的话中回过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背过她准备离开了。
“给我站住!”
萱叶拼上全力上前抓住了父亲的手,但那个白发苍苍却依旧很健壮的老人只是轻轻将手一挥,萱叶整个人就仰躺在了地上。
“我要回去找回我的梦想了。”
“求你了,不要再丢下我了。”
仍倒在地上的萱叶呜咽着说。
“萱叶,你已经该离开我了。”
这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毫无留恋的离开了,从此以后再也没回过这个家。
事到如今,萱叶才觉得在老家和父亲度过的那些平淡日子,回想起来似乎好遥远。
是啊,我想起来了,这就是我的梦。
是个父亲还在梦。
......
萱叶闭上了眼睛,用手捂住了耳朵,脚下的土地开始坍塌溶解。
世界突然开始下起了雨。
那一刻萱叶沉入了冰冷的水渊,彻骨的水不停地从她的嘴巴、鼻子、耳朵、眼睛里灌了进来。
她感到窒息,感到绝望。
但她却不想挣扎,也没有任何力量再去挣扎,只能任由身体慢慢沉入水底。
即使那个地方漆黑得可怕。
“那个没讲完的故事,你愿意再听我说一遍吗?”
突然有人问。
熟悉而又威严的声音透过了冰冷的水传入了萱叶的耳朵里。
算了吧,那个年轻守林人和为了他舍弃性命的兄长之间的悲情故事,我已经听到倒背如流的程度了。
但是,
如果还能再回到那时候,我或许应该会想把它听完吧。
这样,那个人也或许就能再多停留一会儿了吧。
“如果你想听的话,那就试着自己站起来吧。”
声音还未离去。
这又是什么梦吗?
如果这是梦,想要逃避的话,不就只能被关在梦里了吗。
萱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放下了捂住耳朵的手,视线渐渐清晰、声音也渐渐正常。
身体苏醒了,温柔的月光透过了水面洒在了她的脸上。
萱叶猛地坐了起来,这时她才发现水意外的很浅,即使她坐着也才没过她的腿。
水慢慢地退去,星光闪耀的夜空下,出现的是一望无际的美丽沙海。
而夜晚的黑暗之中,有个熟悉的背影正坐在旁边。
萱叶睁大了眼睛,眼眶缓缓地盈出泪水,她哽咽了好几次才用发抖的声音喊道:“老爸!!!”
“我说过,见过了,就回去吧。”
父亲极度平淡地回答道,甚至没有转过身来看她一眼。
“不是说好了这一次就给我好好地讲完的吗?”
萱叶的身体颤栗着,这个各种意义上都很没下限还缺乏常识的父亲真的很让人火大。
“你已经能自己站起来了,所以我要说的你也都知道了吧。”
“嗯,我早就知道了,从一开始就知道,因为老爸是个执拗的人,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忧虑,所以我从以前就很擅长猜老爸的心思。”
父亲不擅长说漂亮话,他历来只会用行动来证明自己。
我喜欢学着他的模样,想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谁又猜不出自己从小就向往着的英雄的想法呢。
他这一切复杂的举动,只不过是想告诉我,就连他这种年纪的人也可以重新捡回自己的梦想,那我又怎么不可以呢。
他拼上性命的举动全部都是为了我,我不是现在才明白,我只不过是没有承认这一切的勇气罢了。
英雄啊,总要说到做到,英雄啊,还不能认输,但是谁又能永远做到一切、谁又能永远不认输呢。
“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父亲哈哈地笑出了声,笑到温热的泪水都滴了下来。
“对不起,萱叶,老爸要先一步去向妈妈道歉了,以后的生活就要靠你自己了。”
父亲回过了头,脸上是熟悉无比的爽朗笑容。
话刚一落下的瞬间,萱叶被父亲全力地抱在了怀里:
“不过,我想一定没有关系吧,因为你已经是个优秀的大人了啊。”
啪嗒
暖暖的温度落在了萱叶的脸上,然后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萱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我又被赶走了吗?
她伸出手,轻轻抚去了还挂在面前这个黑发青年眼角上的泪水。
“你在哭吗?”
“混账,我怎么可能会哭,我可是......哈啊?”
“我做了一个梦,但我忘记那是什么了。”
可是那一定是个父亲还在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