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国拨通电话的，程乾的来电铃声打破了医院深夜的宁静，程乾赶紧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手机准备挂断，因为他还没准备好和爸爸见面。

可由于高建国常年侦查办案，高度的警觉意识，让他发现了程乾的存在。

程乾知道，已经躲不出爸爸的视线，两人四目相对地站着。程乾很久没有见过爸爸这么炯炯有神的眼睛了。

“程老师？”高远低声喊了一句。

高建国回头看看儿子，“老师？”

“爸，这是我们班的辅导员程老师。”

高建国这才放松了警惕，迎上前去，“程老师，你好，快坐。”

高远也要从病床上坐起来，“你快躺下，你身上还有伤。”程乾上前制止高远。

“程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高远疑惑地看着程乾。

“哦，刚好有个老同学生病，我过来探望一下。”

高建国一眼就能看出来程乾在说谎，但也没多想，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程老师，您有同学在惠城？你是在惠城读书的？”高建国习惯性地盘问。

“哦，是大学同学，他老家是惠城的。”程乾尽力隐藏。

“原来是这样，那正好赶巧了，程老师，你看孩子伤成这样，您看，能不能跟您请几天假，让孩子休息一下，养养伤。”高建国不再追问。

“可以，可以，不过高远这是怎么受得伤？”程乾假装一无所知。

“啊，是几个社会小流氓，已经交给派出所处理了。”

“那就好，那就好。”

“对了，还没跟您介绍我自己，我是高远的爸爸，我叫高建国。”说着，高建国伸出手。

一时间，程乾不知该怎么称呼，差点喊出了声“爸”。

“高……高叔叔，你好。”程乾感觉好像哪里不对，话已出口，又收不回来，自己现在是高远的老师，怎么能管学生家长叫叔叔呢。

一听到叔叔两个字，高建国和高远都愣了一下，“程老师，你这样可把我叫老了，要是不介意，您叫我一声高大哥吧。”

“高大哥！”程乾一声大哥叫出，突然感觉和爸爸的距离好近。

“程老师，您坐，您坐，小远这孩子在学校给您添麻烦了，我和她妈妈工作都挺忙，很少有时间管教孩子，以后还得请程老师多费心呐。”

“高大哥，您别客气，教育好学生是我们当老师的责任，高远这孩子非常聪明懂事，又很有担当，您尽可放心。”

高远听到程乾在爸爸面前这么夸自己，感动不已，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懂事，但他确实不希望让爸爸妈妈担心。

“一看您就是个有担当的老师，小远最近在学校没闯祸吧。”

程乾刚要回答，高建国的手机铃声突然想起，高建国赶紧接起。

电话里说道：“高主任，李福云落网了，局长要求连夜突击审讯，得辛苦您过来一趟了。”

“好的，我马上到！”高建国挂断电话，“不好意思啊，程老师，我这有点急事要去处理，您要不也先回去，改天我亲自到学校拜访您。”

“没事，高大哥您先忙，我在这陪陪高远。”程乾早就知道一切，十年前的今天，爸爸立了大功，一个逃逸在外十几年的贪官，在爸爸接手以后，三个星期落网结案，还为国家追回了几个亿的赃款，为此受到了省纪检部门的表彰，程乾更加知道，这个被抓的贪官的远方亲戚正是妈妈苏梅单位的领导，正是因为爸爸这次立了大功，让妈妈单位的领导怀恨在心，才在单位裁员的时候，让妈妈下了岗。

程乾没有提醒高建国，因为他知道，爸爸永远是铁面无私的爸爸，他绝不会在任何恶势力面前低头。

“小远，爸爸有事，你有事就叫护士，让程老师早点回家休息啊。”程乾刚要出门送送爸爸，却被爸爸拦在了病房，一脸轻松的样子，微笑着说，“您也早点回去，程老师。”

高建国急匆匆地离开了医院。

路上，高建国坐在车里，留下了眼泪，自己因为工作的原因，总是不能认真地陪孩子待上一会儿，哪怕是孩子受伤、生病……“小张，开快点。”高建国催促着司机。

程乾看着爸爸疾行如风的身影，不禁难过，他此刻的心情就像那首歌唱的一样：

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

直到长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

每次离开总是，装作轻松的样子

微笑着说回去吧，转身泪湿眼底

多想和从前一样，牵你温暖手掌

可是你不在我身旁，托清风捎去安康

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你变老了

我愿用我一切，换你岁月长留，

一生要强的爸爸，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微不足道的关心，收下吧

……

程乾看着爸爸离开的身影，心里想着曾经自己惹爸爸生气的一幕一幕，久久不能释怀。

“程老师？”

“程老师，你怎么了？”

程乾赶紧擦干泪水，转头说道：“没事。”

“程老师，你哭了？”

“没，眼毛倒眼睛里了。”程乾解释道。

“巧了，程老师，我小的时候，眼毛也经常往眼睛里掉，后来，妈妈告诉我说，只要瞪大眼睛，眼毛就不会掉进眼睛里，也不会在流泪了。”

“你知道，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高远摇了摇头。

“其实，你妈妈是想告诉你，即使遇到再难的事情，也不要流泪，要瞪大眼睛看清路，总会看到希望。”

这也是他长大后，经历了社会上的风风雨雨之后，才懂得的道理。

“原来妈妈是这个意思。”高远若有所思。

“对了，程老师，你知道吗？今天我又碰到黄峰那伙人了，上次要不是您和陈小影、苏晴在，估计我早就躺进医院了。”

“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爸爸妈妈、老师同学，都不会是你一直保护你。”

“我爸跟我说，只要我足够强大，就没人能欺负我了。那我是不是该学个跆拳道，或者散打啥的。”

“高远，你要记住，学功夫，不仅仅是为了不挨欺负，更重要的是要保护自己爱的人。”

说着话的程乾和听着话的高远，同时想到的都是爸爸、妈妈、姐姐，还有苏晴、陈小影，当然还有那个胖胖的馄饨，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是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高远认真地点了点头。

程乾继续说道：“不过，学功夫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你喜欢看书，《孙子兵法》读过吗？”

“嗯嗯！我小时候读过。”高远点点头。

“那你知道怎么做了？”程乾试着引导高远。

“哦！我知道了，程老师。”高远完全不顾身上的伤，突然从床上蹦起来，给程乾吓了一跳。

“那你说说。”

“程老师，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要先练习跑步？！”

程乾一听，火冒三丈，拎起一个枕头，砸向高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高远吓得蹲在床上，像极了一只受了惊的小猫，无辜地说道；“那，程老师，你说用哪条计谋嘛。”

程乾被19岁的自己气得不想说话。

“难不成是美人计？”高远小声地说道。

程乾一听，更暴怒了，“难不成，你以为黄峰会喜欢你？”

高远吓得一句话不敢说。

程乾叹了口气，“你呀！读万卷书是不假，但也要行万里路去实践啊，否则全是纸上谈兵，毫无用处。”

高远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再也不敢吱声了，他怕又说错了，被程乾拿枕头砸。

程乾收了收怒气，说道：“上兵伐谋，懂不懂，要抓住对方的弱点，人家人多会打架，但你也有你自己的本事呀，你完全可以换一种方法战胜他，征服他。”

高远满脸疑惑地盯着程乾。

“你的滑板呀！真笨！”

高远一听，心里想：这是啥计策，难不成约战滑板？

“对！等你伤好了，就约战黄峰。”程乾早就知道高远心里不认同他的想法，干脆直接来硬的。

“嗯嗯。”高远满心疑惑地点了点头。

程乾之所以这么有自信，那是因为，他十九岁的时候，就是用了这个方法，让黄峰佩服地五体投地，甚至半跪下来叫自己大哥。只不过，这是大学三年级时候的事情了，现在他希望19岁的自己早点成熟起来，不想让自己走那么多弯路，所以才点拨高远。

“行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学校了。”

“谢谢程老师，老师再见。”

坐在车上的程乾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心里不禁自责，自己最讨厌的就是套路和计谋，自己怎么会教高远这些，想到高远一身的伤，爸爸满心的担心，他明白了，这是为了生存，为了自己不再挨欺负，为了爸爸妈妈不再为自己担心，我们用套路，使计谋，只要不是害人的，就完全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爸爸抓坏人，不也要使用计谋和套路吗？但爸爸不是在害人，而是在救人。

想到这，程乾笑了笑，如释重负，他是在嘲笑自己29岁的幼稚，也是为自己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而喝彩。

程乾感觉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无意当中回到十年前，遇到了19岁的自己，遇到了年轻时候的爸爸、妈妈、表舅、表舅妈，还遇到了自己暗恋多年的苏晴，遇到了苦苦追求自己的陈小影，遇到了所有他想见的人，就像他回到2009年之前他所梦想的一样——回到青春，回到他们最纯粹的年纪。

感觉像是在做梦，应该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