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师，没有和苏晴成为同桌之前，苏晴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成为同桌之后，我很努力，我也很想认真听课，也很想跟大家的步调，但是我就是学不会。现在的我，不努力不行，她讨厌不努力的人。我努力了也不行，我根本学不会。所以我只能假装出一副大家看起来我很努力的样子，其实我很讨厌这种努力了也不行的自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对别人很简单的问题，对我来说就那么难。程老师你说我很聪明，只要把练滑板一半聪明放到学习就可以，但我尝试了，真的不行。我努力了那么久，连吴彬一根小指头都够不，更别提能被苏晴看得起了。与其被其他同学看不起，还不如多花些时间在自己擅长的事情。我如果再这样下去，真努力了还是差很多，她肯定觉得我真的就是个傻子。而现在我自己就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但是我不想让她也发现，其实，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办公室里只有时钟“嘀嗒嘀嗒”的声音。

高远说这些的时候，程乾的内心是极其挣扎的，原来我从没有真正开心过，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自己，19岁是这样，29岁依然是这样，自己根本没有什美好的青春，一切都是因为对现状不满，而臆想出来的。

程乾非常感动。这些话都是自己想了很多年，却从未说出口的话。程乾没有想到，这些自己从不敢跟任何人提起的话，高远竟毫无保留地全部告诉了自己。

他很清楚高远说出这些话，需要多大的勇气。他突然能理解为什么有人说读大学也没用，也许是他真的不行，但更重要的是没有人告诉他怎么样才行。他们不是厌学，只是讨厌成绩不好的自己，所以才想赶紧进入社会去证明给别人看自己是可以的。

高远也一样。他能在滑板里找到价值，也许就是令他最开心的事了。

程乾从椅子站起来，朝高远走过去。高远有些害怕，没想到程乾走过去一把搂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失去斗志、彻底承认自己失败的高远，在没有人给他勇气的时候，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高远被程乾这么用力一搂，眼泪哗地流了出来。他不喜欢哭，他是一个用傻笑、用装、用自嘲去解决问题的人。但今天，他终于哭了出来，用眼泪冲刷调所有的伪装。

程乾感觉高远正尽力不哭出声，可他全身都在颤抖。他理解高远的难堪、无奈与泄气，他理解高远心里那种无论如何拼命也不行的感觉……自己抱着的正是曾经的自己啊！

有人说19岁的大学时代既放肆又恣意，既自由又无虑。19岁的大学生哪有什么忧虑，稍有感慨，也被讽刺为“多愁善感少年郎”，庸人自扰。这些说法都是那些从灵魂到**都麻木了的人的总结，他们早就丢到了自己的感受。

程乾庆幸因为自己的出现，让高远有了安全感，能说出这些话。敢说出心里话的人，都是强大的；敢暴露自己缺点的人，都是勇敢的。他们不怕被伤害，不怕被别人瞧不起。他想起曾经的自己，身边没有一个能信任的人，所有的话都埋在心里，没有人能分享，久了烂了，运气好的成了肥料，运气不好的便污染了此后整个人生。在那些找不到一个可以完全信得过的人的日子里，每过一天都是一种困苦和折磨。

程乾把长凳拖过来，让高远坐下，自己坐在他旁边。

“高远，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一直逃，这辈子你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翻身。起码你要试试看，你练面对失败的勇气都没有，怎么配喜欢一个人？”

“可是，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努力了……”

“你看，你从小学五年级就开始玩轮滑，初中二年级又开始玩滑板，高中又开始自学吉他，这些年，你摔过多少次，你还能记得吗？你为了练习一个和弦，手指被磨破了多少次？现在你才不过努力了几天而已。”

“程老师，你怎么知道我会弹吉他和滑轮滑……”

“你档案里看的。”

高远纳闷，吉他和轮滑怎么会写在学生档案里？

“还有，你不需要和吴彬比，也不要在意苏晴对你的态度。正是因为你没有自我，所以别人的任何一点举动都能够影响到你。你首先要让一个强大的自我住在自己的心里。”

“可我要怎样才能让强大的自我住在心里？”

“你不能再逃避了，知道自己的缺点就去克服，找到自信才能让真正的自己露出原本的面貌。一个有自我的人，才不会被人影响。吴彬和苏晴都不是你逃避真正自己的原因。”

说完，程乾站起来拍了拍高远的肩，然后离开了办公室。他不敢去看高远的眼镜。

其实，很多道理，根本就不是年纪越大，懂得越多，29岁和19岁懂的都一样多，只是我们从不曾跳出自己的心里，站在局外看自己而已。

天空乌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味道。

程乾非常喜欢这样的天气，好像任何情绪在这种天气中都能维持它本来的样子，又似乎只有这种天才能跟他的心绪产生共鸣。

当程乾再回到办公室时，高远已经平静下来。

“回去吧，回去好好想一想。如果真的想彻底放弃，我会帮你把座位换回去。”

“嗯。”高远耷拉着脑袋准备离开。

“对了。你最近没被小情咬到吧。”

“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咬小情就不错了……”高远挤出一个苦笑。

一连好几天，高远都没有来找程乾。程乾也觉得不能继续找高远。这段时间，高远必须自己扛过去，这样才能成长。这些天，对于程乾来说，是煎熬，而对于高远而言，更是噩梦，课堂，他依然抓耳挠腮，面对满黑板的微积分公式，或是那些被排列地奇奇怪怪的英文字母，高远特别像站在树下的猴子，看着桃子，却够不到。

这天下课，高远突然冲进程乾的办公室：“程老师！”

程乾一惊，不好了，肯定又出事了。